今朝聞雪

第3章

 


姜聞雪不見了。


沒有許清桓的授意,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那道門。


 


裡面的人也鐵了心不開門,最後是一名心軟的佣人覺得姜聞雪可憐,給她準備了晚餐。


 


「夫人,就算您傷心,也多少吃點……啊!」


 


她剛一推開門就看見,經歷了一晚上的風吹雨打,畫室一片狼藉。窗子大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許清桓的勺子落在碗中,發出「叮當」的脆響。


 


留宿的方芸噘嘴,嬌縱的模樣和許清琪如出一轍:「這麼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啊,欸,清桓哥哥,你等等我!」


 


清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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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桓聽到這個稱呼,腳步一頓。


 


這個稱呼,有多久沒聽到了?


 


最後一次聽到是上個月,姜聞雪在泳池裡朝他求救的時候。


 


後來她再未叫過。


 


流產的時候叫他,也是連名帶姓。


 


「方芸,這個稱呼,你叫不合適。」他眼神裡的警告太過明顯,方芸不由得止住動作。


 


男人的耐心即將告罄:「琪琪的遺物到底是什麼?」


 


方芸的臉色白了白,不情不願地掏出一封信。


 


許清桓收起信,再也沒看她一眼。


 


管家已經調出監控,當看到姜聞雪踩到樹上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呼吸一滯。


 


她腳下一滑,幸好很快維持住了平衡,沒有掉下去。


 


許清桓看到她從圍牆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感覺自己心髒都停了。


 


她有輕微的恐高症。


 


畫室在三樓,這麼高,她是怎麼敢往下跳的……


 


管家的速度很快,根據網約車牌照聯系上了車主。


 


車主一開始也不知道誤會了什麼,就是不說。直到後來,管家威脅他要報警。


 


「原來你們是夫妻啊,那姑娘一看就受了委屈,連正門都不敢走,那麼高的圍牆說跳就跳,我還以為是……」


 


他看看西裝革履的許清桓和保鏢管家,把「家暴」這個詞咽回了肚子裡。


 


許清桓面前的平板一直在循環播放那段錄像,他面無表情,保鏢卻發現他的手指一直在發抖。


 


「許總,查到了,夫人昨天和蔣瑩瑩有接觸。」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管家適時提醒:「就是您上個月帶回來的……」


 


司機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保鏢給他塞了錢送他出去,他收了,冷嗤了一聲:「都走了快一天一夜才發現,看來人姑娘還走對了。」


 


許清桓無視了他的譏諷,隻是問秘書:「機場呢?」


 


聞訊趕來的秘書有些心虛:「機場那邊還在走流程。」


 


縱使許氏本事通天,也要遵紀守法。


 


他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催他們盡快。」


 


她心情不好,跑出去放松一下也無可厚非。


 


她什麼東西都沒帶,等玩夠了,心情好轉,就會回來了。


 


……可是如果她不回來了呢?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猜想縈繞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突然愣住。


 


如果她不回來了呢?


 


她孑然一身,反應慢,遇到危險怎麼辦?!


 


這一刻,許清桓心裡突然升騰起莫大的恐慌。


 


蔣瑩瑩很快被找來。


 


「你昨天對她說了什麼?」


 


面對周遭的壓迫感,蔣瑩瑩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就說了……畫展的事。」


 


許清桓微愣,緩緩道:「畫展?」


 


蔣瑩瑩點點頭,將邱老師病重、學生們想在她臨走前為她辦一次畫展的事情和盤託出。


 


「學姐答應把畫借給我們……」


 


可是,畫被燒掉了。


 


「許總,我拿錢辦事,其他的我什麼都沒說!」蔣瑩瑩豎起手指,欲哭無淚。


 


「去找人修復。」


 


他深吸一口氣,從微微顫抖的齒間裡擠出一段話,盡顯失態:「能修復的都修復了,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管家馬上去辦,門卻「叮鈴」一聲開了。


 


許清桓松了一口氣,抬眸朝門口望去:「你還知道回……」


 


看到來人時,餘下的話語卡在喉嚨裡。


 


許清琪提著個行李箱,笑嘻嘻地站在門口:「這是我家,我肯定知道回來啊。」


 


「大家怎麼這副表情?哎,芸芸你也在?哥哥,這是我閨蜜,你們看起來應該已經見過了。」


 


沒有人說話。


 


時間好像停滯了,房間裡落針可聞。


 


為什麼每個人的眼中都是悲傷?


 


許清琪皺了皺眉,感受到氣氛奇怪,問方芸:「你沒把我寫的信給哥哥看嗎?」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在角落裡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方芸身上,她渾身都在顫抖,終於扛不住壓力,「哇」的一聲哭了。


 


「對不起……我隻是看她不順眼,才……」


 


許清桓喉嚨幹澀,拿出信來。


 


寫信的日期顯示是三個月之前,可是兜兜轉轉,這封來自大洋彼岸的信,直到今日才到他手中。


 


裡面的文字不多,可是許清桓的理解能力好像突然沒有了。


 


什麼叫「惡作劇」……


 


什麼叫「隻是想看看自己和姜聞雪到底哪個重要」?


 


許清桓的腦中嗡鳴陣陣,他無法相信,本應該S掉的人,居然活蹦亂跳地站在他的面前。


 


那他呢?他都做了什麼……


 


他對他的阿姜,到底都做了什麼?!


 


得知姜聞雪離家出走的許清琪撇撇嘴。


 


「這不挺好嗎?哥哥你本來就是被迫娶了那個小智障……」


 


「啪!」


 


一個耳光將她的頭扇向一邊,許清桓吼她:「閉嘴!」


 


「許總!查到了!」


 


秘書大步走進來,平板上是剛剛收到的信息:「夫人坐飛機去了 G 市,可是……」


 


許清桓沒在意他的「可是」,無視委屈得紅了眼眶,又氣得牙痒痒的許清琪:「現在就去機場。」


 


他要好好道歉才行。


 


還要告訴她,他隻是生氣她在床上拒絕他,想讓她吃醋,自己和那些女人什麼都沒做……


 


答應她的旅行也該兌現了,他看到她畫的草原,畫得特別好。


 


他的阿姜從小就喜歡畫畫,以後她想畫什麼就畫什麼。對了,還要讓人將畫室和畫材室打通,裡面空間很大,想要多難找的顏料,他都會給她找來。


 


她一向心軟,會原諒他的……


 


他自欺欺人地想著,可是秘書的臉色越來越白,最後哭喪著臉。


 


「許總,咱們去不了 G 市,那裡是……震中,現在機場跑道正在搶修……


 


「夫人她買了回 C 市的機票,可是機組人員確認過了,她沒來得及登機……」


 


他的腳步一頓,緩緩地重復那個陌生的詞語。


 


「震、中?」


 


震中……是什麼意思?


 


沒來得及……為什麼沒來得及?!


 


他面色瞬間慘白,目光轉向客廳的電視新聞,主持人正在嚴肅地播報。


 


「今天下午 G 市發生的 7.4 級地震已經造成了 2435 人失蹤,目前救援人員正在……」


 


許清桓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仿佛空了,他捂著心口,喘不過氣來。


 


阿姜……阿姜……


 


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要平平安安的,我馬上、馬上就來找你了……


 


你若是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11


 


我抱著畫坐在座位上,高鐵在軌道上飛馳。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


 


其他乘客的交談縈繞在耳邊:「咱們下午剛剛離開 G 市,那兒就地震了,唉……」


 


「孩子,你別著急,一會兒高鐵臨時停車,你就馬上下去換乘。」


 


車廂內氣氛沉重,很多人在抽噎和哭泣。


 


……


 


我想起,昨天我購買的是凌晨抵達 G 市的航班。入秋後 G 市很冷,那時我看了看物流信息,判斷出快遞還在天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我想我應該是壓力太大了,今天剛好釋放出來,經歷了一天的奔波,我分明很累,但整個人卻很興奮。


 


我坐車去了市中心,一路上看什麼都新奇。


 


司機笑話我:「大學生吧?看你開心的,一個人來這邊玩?」


 


我眼睛亮亮的:「對呀!」


 


我都大學畢業結婚好幾年了,看來我保養得還不錯。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我在它關機前付了司機車費,還同他換了不少現金。


 


司機載著我去了夜市,一路上介紹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最後他祝我玩得開心。


 


我一個人逛了很久的夜市,買了一堆沒見過也沒吃過的東西。


 


最後我在一家餛飩鋪子的桌子上趴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揉揉眼睛,發現老板給我蓋了毯子,她正在招呼來來往往的上班族吃早餐。


 


分明是司空見慣的情景。


 


可那一瞬間,就像是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心髒。


 


我趴在桌子上,突然淚流滿面。


 


……


 


快遞中轉站的工作人員得知我千裡迢迢、坐著飛機來攔截一個快遞,覺得很不可思議。


 


快遞被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看到自己的手指在發抖。


 


來不及猶豫,我趕往機場,準備登上返程的飛機。


 


可是手機沒電後,我對時間的感知就不準確了。


 


我沒趕上飛機。


 


G 市飛往 C 市的航班不多,下一班直達的飛機還要等十多個小時。


 


時間不等人。


 


我用借來的充電寶充上電,查到有一班抵達 C 市的高鐵,現在從機場趕到高鐵站,時間剛好來得及。


 


乘上高鐵離開 G 市後不久,車廂內就開始騷亂。


 


前排的那名學生模樣的人自稱是和父母吵架後離家出走的,但是現在哭著請列車員為他想想辦法,他必須盡快回家。


 


列車員正在耐心安撫他。


 


最後,他終於打通了家裡人的電話,家人告訴他一切都好,已經住進了政府的臨時安置點,隻是嚇壞了。


 


車裡爆發出一陣歡呼,我看著漸濃的夜色,發現自己的手機在振動。


 


來電顯示是許清桓。


 


緊接著,還有他的秘書、許宅的管家、保鏢先生、佣人阿姨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其間還摻雜著好幾個陌生電話。


 


可是我不敢接。


 


我偷偷跑出來,許清桓一定很生氣。


 


許清琪落進海裡後,我去哪兒都有一大堆保鏢跟著我,與其說是保護我,不如說是怕我跑了。


 


我怕接了,回了許宅,就沒有機會再出來了。


 


許清桓會掐S我的。


 


或者把我又丟進遊泳池裡,不讓別人救我,看我自生自滅。


 


「姑娘,不接電話嗎?」旁邊的乘客問我。


 


我搖搖頭:「不接了。」


 


接連不斷的電話打進手機,電池板發燙。


 


最後電量終於耗盡,手機自動關機。


 


無所謂。


 


我不打算回去了。


 


把畫交到畫展上,我就可以去看大草原了,我攢了好久的錢,好不容易才攢夠。


 


那麼一個小小的別墅,怎麼就困住了我二十多年呢?


 


況且我S了,許清桓一定會開心的。


 


那便當我S了吧。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