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到 C 市後，距離畫展還有一段時間，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了華美，自稱是快遞員，將畫放在門衛處，留了蔣瑩瑩的電話，讓門衛通知她來取。

 

我還打聽到了邱老師在市裡的醫院，拿著現金就攔了一輛出租車。

出去一遭，我的腦子反而清醒了不少。

 

雖然中途也有意外，可是我成功取回了快遞，成功將快遞交到了華美。

 

我隻是反應比常人慢，才不是智障。

 

我很厲害的。

 

病房內——

 

邱老師見到我有些不可置信，激動地咳嗽了好幾聲，從病床上掙扎起身：「你是……你是小雪？」

 

「老師……」我忍不住抱住她，在她懷裡號啕大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您生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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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懷抱好溫暖。

 

讓我想起了許爸爸和許媽媽。

 

她拍了拍我的頭，心疼道：「哎喲喲，怎麼畢業這麼久了還這麼愛哭？上學的時候就是個哭包。」

 

我心說：我很久都沒哭了，我也是最近才變得愛哭。

 

平靜下來後，邱老師與我聊起近況，她經歷的事情多了，很快便察覺到我同許清桓之間已經有了問題。

 

聊了二十分鍾她累了，卻還是拉著我的手，對我道：「我這張老臉還有點用處，如果你想繼續讀書，我辦公桌下的推薦信，永遠為你留著……」

 

我的指尖蜷起，然後很重地點了頭。

 

「我想讀書。」

 

13

 

許清桓還是趕到了 G 市。

 

可是偌大的一個 G 市，在地震之後本就混亂，人海茫茫，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

 

他去了臨時安置點，在名單上一個又一個地找，生怕自己看漏了，可是卻沒能找到想要見到的名字。

 

倒塌的房屋旁，救援人員嫌他礙手礙腳：「擋道了！別愣著！」

 

他最後去了臨時停放屍體的地方，可是他不敢進去。

 

那些都是住在老房子裡未能跑出來的人，他怕他的阿姜也在裡面。

 

從名單上沒有找到那個名字，他松了一口氣，跪在地上，整個人狼狽得不人不鬼。

 

阿姜……怎麼辦？

 

把你害到這個境地，該怎麼辦？

 

趕赴而來的新聞記者將攝影機對準他，秘書認出是幾名地方臺的記者。

 

「她穿著白色衛衣，牛仔褲，個子 160，是個很棒的畫家……這是她的照片……」

 

「求求你們，一定要找到她！」許清桓跪在地上，通紅的眼中滿是偏執，「你們幫我找到她，我給你們臺再投資一個億！」

 

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但是很可惜，這一段不能播。

 

記者們是戰地出身，冷靜地整理好素材，去做別的採訪了。

 

許氏的救災物資已經在路上了，鑑於那批物資數額巨大，不管是政府還是電視臺都十分重視。

 

新聞播出後，秘書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人自稱在老城區見過姜聞雪，但是那一片是重災區。

 

房子比較老舊，經歷了大大小小的餘震，已經塌了一半。

 

目前很多人都轉移到了臨時安置點，搜救工作正在進行。

 

G 市的夜晚很冷，許清桓已經在臨時安置點坐了很久很久。

 

他將頭埋進臂彎，雙手一直維持著一個祈禱的姿勢。

 

其他人隻能從聳動的肩膀判斷他在哭。

 

聽聞秘書的消息，他緩緩地抬起頭，身體的各個零件開始運轉。

 

「我要去……找她。」他的聲音幹澀，眼裡有了光亮。

 

他堅定地道：「我要去找她。」

 

不原諒我也沒有關系，不理我也沒有關系。

 

阿姜，隻要你活著，我就別無所求。

 

14

 

畫展舉辦當天，我還是拿到了那封推薦信。

 

推薦信看起來已經有年頭了，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下，上面的署名蒼勁有力。

 

這封推薦信，本應該在三年前就發揮它的作用。

 

邱老師在畫展結束後又回到了醫院，她和老伴沒有兒女，我便主動攬下照顧她的工作，吃住都在醫院。

 

她葬禮那天，我去送了她，遇到了蔣瑩瑩。

 

她哭紅了的眼睛見到我瞪得圓圓的，就像是見到了鬼。

 

「你沒看熱搜嗎？許總找你都找瘋了！」

 

我搖搖頭。

 

我最近很忙，還換了一張新的手機卡，也不太關注什麼熱搜。

 

咖啡店——

 

「你是說，許清琪回來了？」

 

蔣瑩瑩咬牙切齒，把飲料吸管都咬爛了，重重地點頭：「事情我都搞清楚了，這個小表砸和她那個閨蜜盡作妖，一個假S想看看她哥的反應，跑到國外撒歡；一個想把你擠掉好上位，一直悶聲不出氣；你那老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第一次見你，你就被他丟進遊泳池……」

 

我垂下眼，半晌，笑了一下。

 

「謝謝你告訴我。」

 

讓我最後一絲感情也散得幹幹淨淨。

 

如果說，當初許清桓誤解我推許清琪下水，在床上折磨我，掐我脖子，把我丟進遊泳池，縱容別人燒我畫室和孤立我，我還能自我 PUA，給他找理由，拿許爸爸許媽媽為他開脫。

 

那麼現在，我對他的感情，已經徹底消散了。

 

我想，距離我去讀書還有半年時間，在這之前得先去一趟非洲圓夢，然後和他提離婚。

 

「學姐，你去哪裡？」

 

「派出所。」

 

專業的事情當然交給專業的人解決。

 

我走進派出所，表情堅定。

 

「你好，我要舉報許氏集團董事長許清桓家暴、縱容他人致我流產。」

 

15

 

許氏集團最近風頭正盛，不管是為災區捐款捐物兩個億，還是董事長不眠不休地參與救援，為了找自己的妻子把雙手挖得鮮血淋漓，都令人唏噓。

 

最後，許董事長沒能找到自己的愛人，絕望之下還吐了血。

 

網友們剛為這段 BE 愛情流淚不止，轉頭卻從新的熱搜得知，許夫人走進派出所，舉報了自己在醫院昏迷不醒的丈夫家暴。

 

網友：不是？我們都是 play 的一環？

 

網友：什麼是真的？！你告訴我到底什麼是真的？！/大哭/大哭。

 

網友：覺得有豪門大瓜，狗仔快來幹活！

 

……

 

回到許宅那一天，無論是管家、佣人還是保鏢、廚師，每個人的態度都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畫室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畫架上是空的，除此之外，和我之前的畫室並無差別。

 

就好像那場火完全不存在。

 

「夫人，畫材室已經裝修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那日給方小姐帶路的佣人已經被辭退了，那些畫中還能補救的，先生都已經讓人去做修復了。」

 

我找到監控的存儲卡和行李箱，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行李物品：「不看了。」

 

不一會兒我的門被敲響，許清桓站在門口，手上打著繃帶，胡子拉碴，眼眶裡布滿紅血絲。

 

他喚了我一聲「阿姜……」，粗啞的嗓音中，滿是小心翼翼和失而復得的喜悅。

 

女警站在我旁邊，面容警惕。

 

「你回來了？正好，把這個籤了吧。」

 

我將離婚協議遞給他，繼續收拾東西。

 

他根本沒辦法越過女警來到我身邊，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表情：「你要去哪裡？」

 

「我不願意告訴你。」

 

我定定地看著他：「以後你也別出現在我面前，我討厭你，一看到你就惡心。」

 

「你快籤，記得按手印。」

 

他的面色煞白：「阿姜……我知道錯了……你別這麼對我……求你。」

 

可我隻覺得煩。

 

我走到許爸爸和許媽媽的遺像前，最後給他們上了一次香。

 

「你同爸爸說過，你不會欺負我的。」

 

想到經歷的那些事，我眼眶泛紅，忍不住控訴：「可是你食言了。你撕了我的畫，掐我脖子，讓所有人孤立我，壓著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縱容別人燒我的畫室，把我丟進遊泳池裡，你本來就知道我不會遊泳……」

 

「我被你的女人推了導致流產，你還不願意告訴我！」

 

女警面露不忍，拍了拍我發抖的肩膀。

 

許清琪從門外衝進來想要打我，被另一名男警制服。

 

「姜聞雪！你這個賤人！你搶走我的爸爸媽媽，搶走我的身份，連我和哥哥也被你害得這麼慘，你有沒有良心？！」

 

事情捅出來以後，許氏股價暴跌，許清桓和她都被網暴了。她做的事連海外的朋友也知道了，所在的圈子將她踢了出來。

 

我失蹤後，許清桓把她趕去了外面的住處，停了她的卡，她又嬌縱慣了，連飯店都不要她打雜。

 

【嘖嘖嘖，先前搞得那麼深情，居然是個渣男！】

 

【不會遊泳的人已經哭出來了，誰懂一個人在水裡的絕望啊？/哭泣。】

 

【那個許清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真當自己演言情劇呢？這麼偏執，看看腦子吧！】

 

……

 

「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為你作S嗎？」

 

我望著她的眼睛，挑明：「如果不是因為你陷害我推你入海，哪來後面的這些事情？」

 

她一下子失了力氣，痛哭失聲。

 

保鏢怕她惹事, 將她丟出去了。

 

16

 

「快籤。」我指著離婚協議書, 「我拿我該拿的部分，其他的我不會動。」

 

許爸爸和許媽媽對我好，所以我也不會對他們的兒子女兒趕盡S絕。

 

帶著離婚分得的半數財產和許爸爸留給我的 1% 的股權，我能當一個很快樂的法國留子了。

 

許清桓明白我是鐵了心要走，抖著手籤了協議書。

 

「阿姜……對不起。」

 

他嗚咽道：「就當我不要臉, 你能不能留一晚上？起碼、起碼你的生日, 我想為你補過……」

 

管家和佣人們也懇切地望著我：「夫人……」

 

我搖搖頭，拿起協議書，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用了，我怕S，也嫌髒。」

 

許清桓的臉上徹底失去了血色, 他急切地對我解釋，再也沒有當初推我下水的氣定神闲：「我沒有讓她們上過床，我找她們回來隻是為了氣你……」

 

我搖搖頭：「上過還是沒上過都與我無關。」

 

真心是會被消耗殆盡的。

 

我坐上警車, 關上門，敲門聲越來越急, 許清桓的聲音帶著慌亂：

 

「阿姜，我不髒的，我沒有碰過她們。

 

「你的畫我已經拿去修復了, 我不知道那是你要給邱老師辦畫展用的……

 

「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嗎……你不原諒我也沒有關系, 我隻求你在我身邊……

 

「你聽見了嗎……阿姜？」

 

身後的呼喚聲遠去，我再也沒有回頭。

 

17

 

三年後——

 

師公去世, 葬在了邱老師旁邊, 我回國參加葬禮。

 

去法國留學這件事，是邱老師臨終前囑託師公替我辦好的。

 

蔣瑩瑩大學畢業後考研，考中了, 現在打算備考初中老師, 回到家鄉工作。

 

提到當初的事情, 她依舊唏噓不已。

 

「當年我年紀小，沒什麼社會經驗, 被騙光了身上所有的錢，走投無路之下遇到了許總的秘書。我隻是太需要錢了，才會答應他做這樣的事……你別生我氣。

 

「他的秘書給了我十萬, 那些傷口是我自己弄的，那天晚上我和他什麼都沒做。」

 

我笑著揉揉她的頭：「嗯, 我知道。」

 

「我真的不懂男人腦子裡在想什麼。」蔣瑩瑩長嘆一聲, 抓了抓頭發, 「為什麼總要用傷害別人來證明愛呢？」

 

我也不知道。

 

三年前的那件事後, 我將分得的財產和股權全部變賣, 創辦了一個工作室, 經營良好。

 

有一部分被一位姓許的買家買走了。

 

許氏市值縮水, 老板天天在家中畫室酗酒，好幾次胃出血被送進醫院。

 

員工紛紛跳槽, 許清琪代替許清桓出了幾次決策上的失誤後, 集團開始走下坡路。

 

「學姐, 這次回國，你打算做什麼？」

 

細雨綿綿，我望著老師和師公的墓, 旁邊長滿了青草。

 

「我打算留在華美任教了。」

 

我學成歸來，想為祖國的建設出一份力。

 

如果能遇到和我遭遇類似的學生，我也想盡力幫助他們。

 

就像老師曾經對我做的那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