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紛紛一年秋

第1章

字體大小: - 20 +

我和紅英同在一家服裝廠做工。


 


臨近除夕,老板S活不發工資,態度強硬。


 


理直氣壯扣著我們的救命錢。


 


終於在一次次討薪無果後。


 


我們崩潰了。


 


紅英絕望地大喊:「再不給錢就燒了你的廠!」


 


結果第二天。


 


我和她困在廠裡,被熊熊大火包圍。


 

Advertisement


事後,老板踩在廢墟上,無恥地謀劃著如何不賠償我們家人。


 


還想向他們索取損失。


 


他為此得意忘形。


 


可他不知道。


 


我活下來了。


 


1


 


快過年了。


 


街上已經開始彌漫著新年的氣氛。


 


而我們一群人卻每天雷打不動堵著老板要錢。


 


沉甸甸的血汗錢。


 


「前幾天就說了今天發工資!我們等著!」


 


「就是!這次不給,我們就不走了!」


 


「給給給……承諾今天給大家,就一定給……」


 


老板盧文平面對烏壓壓的討薪人群,努力解釋著:


 


「來的路上,我就讓會計同志去做了,誰的錢都不會少的。


 


「大家放心,已經在清點了,請大伙移步大堂,稍安勿躁。」


 


他的手掌在空中揮舞著,試圖壓制這混亂的氣氛。


 


聽了這話,大家也打了針定心劑,準備四下散開了。


 


紅英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盧文平面前。


 


「老板,先給我吧,我公婆生病真的很著急用錢。」


 


「我就不給,你能咋?給誰也不給你!」老板見四下無人,立馬換了面孔。


 


「你男人S了不是得了好大一筆賠償金嗎?怎麼?養漢子了花這麼快?」


 


他挑釁地瞄著紅英,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放你娘狗屁!


 


「你就是看我們婦女好欺負!」


 


「再不給錢就燒了你的廠!」紅英氣得渾身哆嗦。


 


我看紅英這樣,心裡又急又氣。


 


狠狠踹了一腳他面前的桌子,大聲喊道:


 


「別以為能瞞過大伙,要了幾次都不發,錢幹嘛了自己清楚!」


 


門口的人本已散去大半,一聽屋裡吵架,又紛紛圍了上來。


 


老板見狀,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心虛的眼神四處遊移。


 


「來啊,都逼我,逼S我了看你們跟誰要錢去!」


 


他突然歇斯底裡地朝我們吼著。


 


仿佛他才是那個快被逼瘋的人。


 


他從兜裡摸出一包火柴,拼命劃,劃著了就往紅英手上遞。


 


「來!來!燒S我!來!」


 


門外人趕緊衝進來拉開了倆人,生怕她衝動下造成嚴重後果。


 


「來啊!不是要燒了我的廠嗎!燒啊!先從我燒!燒啊!」


 


紅英的一句氣話,被他抓住無限放大,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越演越真,越演越投入。


 


廠裡最近有好幾家學校訂校服的單。


 


都交了定金,怎麼可能沒錢?


 


大家心裡都有數,所以也沒逼得太狠。


 


辛苦一年,誰都想拿了錢,痛痛快快過個年。


 


沒有人注意到老板眼裡閃過的狡黠。


 


2


 


我扶起紅英,兩個人抱頭痛哭。


 


女人,為什麼這麼難呢?


 


我們倆的男人是關系很鐵的師徒。


 


那一年,師徒倆聽說礦上招臨時工,就當兼職,一起去了。


 


挖礦都是老師傅,他倆剛開始隻是打打下手。


 


有天缺人,非讓他倆上了,結果出了意外。


 


那個廠本身也是小企業,搶救不及時,兩個人都走了。


 


紅英那時剛懷孕,卻接到噩耗,悲痛欲絕,失去了兩人唯一的血脈。


 


老兩口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後,精神萎靡不振。


 


身體越來越差。


 


純純靠藥養著。


 


每個月老兩口醫藥費營養費等等,都是不低的費用。


 


而我這邊,隻剩下小彬了。


 


他高三了,即將要考大學。


 


以後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我奮鬥的目標。


 


肇事企業一口咬定我們男人不是他家正式員工。


 


傷亡也不是他家責任。


 


鬧來鬧去,最後也隻賠了一點點錢。


 


勉強夠我們支撐幾個月。


 


我和紅英好不容易從那段艱難的日子裡走出來。


 


互相幫扶,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


 


慈祥的爺爺奶奶。


 


兩個愛孩子的母親,為美好的未來努力奮鬥。


 


我幹的紡織廠倒閉了,紅英知道後,立馬介紹我去曼平服裝廠。


 


她說剛好兩個人一起上下班。


 


工作也有動力。


 


我轉憂為喜。


 


覺得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面試那天,老板問到我家庭情況。


 


我捏緊衣角,如實回答。


 


他眉頭稍稍舒展,拍拍我的肩膀。


 


告訴我好好幹,以後公司不會虧待的。


 


我原以為的「不虧待」,是能照顧我,工作上稍微輕松點。


 


或是看在我努力加班的份上。


 


多加一點工資。


 


沒想到他所說的「不虧待」是對他自己。


 


自從他知道我一個人,還有孩子要養。


 


便拼命地壓榨,絲毫不提加班費。


 


好像篤定了我不敢走。


 


我不是沒想過辭職,隻是剛失去一份謀生的機會。


 


眼下實在不好找工作。


 


孩子馬上要考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


 


我不敢冒險。


 


也不想辜負了紅英一份好意。


 


第二天快到晚上的時候,聽到村裡有人說,拿到工資了。


 


3


 


我和紅英安頓好老人和孩子,奔向去服裝廠的路。


 


工廠的地址很偏僻,通常隻有工人上班才有人。


 


腳下的粗石子路,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讓人感到無比踏實。


 


一路上,我很興奮,喋喋不休地和紅英聊著。


 


等工資到手,不光二老的病有錢看了。


 


小彬第一年上大學的錢也有了。


 


這是我們倆人最大的心事。


 


而紅英卻一反常態,一路都沒怎麼講話。


 


正當我想問她時,她突然很嚴肅地對我說:


 


「玉霞,等會去要工資,如果順利還好。」她眉頭緊鎖。


 


「要是那老賴還是不給,我有一個計劃,需要你配合。」


 


我望著紅英堅定的眼神,茫然地點點頭。


 


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紅英和我不一樣,她是遠嫁到我們鎮子的。


 


第一次見她時,就知道她是善良有禮的文化人。


 


紅英父親兩年前去縣城出差,晚上走小路被毒蛇咬傷。


 


幸好被領父母去看病的興華看到。


 


及時把她爸送去醫院。


 


這才避免發生悲劇。


 


後來父親養好身體,堅持要帶她見見當年的救命恩人。


 


紅英當時大學畢業,心底很支持農村發展,就留了下來。


 


興華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很踏實能幹。


 


在紅英的帶領下,他放棄外出打工,在家鄉幹起了種植高粱。


 


這裡的高粱不僅產量高,質量也很好。


 


城裡的小酒廠專門找他們供貨,日子也漸漸好起來。


 


相處的日子裡,兩人早已把對方看作未來的伴。


 


興華人很好,賺到錢以後,也喊我和學棟一起幹。


 


我和學棟結婚那年,興華還是他手下的小學徒。


 


一轉眼都能帶著師傅賺錢了。


 


那時候真好啊……


 


日子過得飛快,但某些時刻卻在回憶裡被拖得無比漫長,讓人煎熬。


 


突然腳下一軟,我摔倒在地,膝蓋被沙石擦破了皮。


 


受傷的皮膚火辣辣的,刺激著心底的脆弱,讓我忍不住想哭。


 


紅英見狀,立刻扶起我,關心地問:「沒事吧,摔到哪裡?」


 


我搖搖頭。


 


「今年,往後,我們都會好好的。」


 


我對她說的話,同樣也對自己說。


 


4


 


工資的消息一傳來,大家都抓緊去領,不敢拖延。


 


生怕第二天,事情又轉變。


 


從前曼平服裝廠的老廠長,從不會拖欠工資。


 


所以大家都願意來這裡打工。


 


後來老廠長病倒了,廠子交給他弟弟。


 


不久後就去世了。


 


盧文平接手廠子以後,先是苛待員工,有些老員工陸續走了。


 


後來工資幹脆不發了,一拖拖好幾個月。


 


夜路越來越黑,我們的心裡也忐忑不安。


 


廠裡的人不少,按理說不會那麼快都領完。


 


但怎麼就我倆呢?


 


眼前的廠門口黑黢黢的,不像有人的樣子。


 


「狗娘養的盧文平,又耍我們!」我恨恨地罵道。


 


「玉霞。」紅英拍拍我,「你看那兒。」


 


我往前跑了幾步,跟上她的步伐,朝著她手指的方向。


 


看到整個廠裡,就廠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那盞燈打消了我一半的顧慮。


 


心中又浮起了希望。


 


我正準備衝上樓時,紅英卻一把拉住了我。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計劃嗎?」


 


5


 


她讓我先去一樓倉庫等她。


 


自己要去拿樣東西,不管能不能拿出來,都會回一樓找我一起去要工資。


 


我問她,什麼東西那麼重要?


 


她沒回答,隻說有了它,盧文平一定會給我們工資。


 


我堅持要和她一起去,她不讓。


 


說自己反而更方便。


 


我點點頭,完全服從她的指令。


 


我從來都相信紅英,並佩服她的才能。


 


仿佛隻要她想做成的事,我比她還有信心成功。


 


但這次,我沒等到她。 


 


黑暗的倉庫外,傳來一陣濃烈的燒焦味道。


 


不好,出事了!


 


我急忙跑出門,看到樓頂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服裝廠一共三樓,火是從最頂層著起來的。


 


紅英還沒回來!


 


我絲毫沒猶豫,拔腿就往二樓辦公室跑,邊跑邊大喊紅英的名字。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我。


 


推開二樓那間唯一亮燈的辦公室,空無一人。


 


心一驚,有種上當的感覺。


 


三樓的火馬上就要引到二樓了。


 


我不敢想如果紅英在三樓,會是什麼後果。


 


所以拼命重復大喊著紅英,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二樓無回應。


 


我心涼了半截。


 


順手摘下圍巾在水龍頭上浸透,纏在脖子上,遮住口鼻。


 


奮不顧身朝濃煙滾滾的三樓跑去。


 


冰冷刺骨的圍巾好像變成一條吐著紅信子的花蛇。


 


恐懼感透過皮膚直達骨髓。


 


在樓梯口,我一頭撞在一個黑色身影上,雖看不清他的樣子。


 


但隱約間看到他提著一隻大油桶。


 


是汽油的味道!


 


原來是他放火!


 


我SS抓住他,質問他紅英在哪裡。


 


卻被他一腳踢翻在地。


 


「賤女人,一起去S吧!」耳邊傳來了盧文平的聲音。


 


我心裡一沉,就在此時,他反手潑了我一身汽油後匆匆跑下樓。


 


我艱難起身,繼續奔向三樓。


 


直覺告訴我紅英就在三樓,而且很危險。


 


爭分奪秒,我不敢有一絲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