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等我細想，狐妖又開口。

「有一種鏡妖，喜歡幻化成一個人心底最在意的人，然後玩弄他們，最後將他們的精氣吸幹，那人就藥石無醫了。」

 

「小和尚，我一眼就看出她是鏡妖！」她故作羞澀。

 

「幻化成和我這麼像的樣子，原來我是你這麼重要的人啊。」

 

慧明如遭雷擊，呆愣在原地，顯然是信了她的說辭，他不再看我。

 

「我不是鏡妖！」

 

「我是伴你身邊的佛珠，而且我本來就是長成這個樣子的！」

 

我極力爭辯，然而慧明卻後退一步，回到那狐妖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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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斂眸不肯看我，顯然是信了那狐妖的說辭。

 

「阿彌陀佛，小僧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戲弄於我。」

 

「我沒有！」我明白我貿然出現，他不信任也是應該，可我又不知道怎麼才能告訴他真相，天雷的警告猶在耳際，我心中急躁又無可奈何。

 

「小妖還在狡辯！」狐妖勾唇一笑，對我是明晃晃的惡意，她從腰間抽出鞭子衝我打來，那鞭子上惡念深重，想必有不少生靈曾S在它手下，我隻得迅速跑回佛珠中。

 

那鞭子卻沒能落到地上，被慧明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被抽得鮮血淋漓，卻連眉頭都未皺過一下。

 

「放過她吧，她還未傷我性命。」

 

我感受到他抓住佛珠的左手，輕輕摩挲了一下。

 

13

 

他們來到一個村莊，這個村莊叫李村，裡面有一百多戶人家。

 

他們在一位寡居的老婦人家住下，那老婦人見慧明帶著一個貌美的女子住下滿臉鄙夷，但仍舊看在錢的份上讓他們住下了。

 

下午的時候，狐妖說自己要去河邊洗漱一番，慧明不作懷疑，但我的不祥預感卻越來越濃烈。

 

但她竟然一臉正常地回來了，我覺得這事情不可能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果然，當天夜裡，慧明正在打坐，狐妖倚靠在床上，手指輕點膝蓋，像是在等待什麼。

 

咚咚咚！

 

是有些急促的敲門聲，狐妖眼珠咕嚕一轉，仿佛是終於等到了一樣馬上跑了過去。

 

「我去看看。」

 

慧明睜眼，不明所以。

 

門外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他一見到狐妖眼睛就冒出淫邪的光，一雙手上來就抓住狐妖的雙臂，嘴裡不幹不淨。

 

「哈哈哈，小美人，等久了吧，爺這就好好疼疼你。」

 

過於急色，以至於房間裡還有個男人他都沒有發現。

 

「住手！」慧明馬上跑過來。

 

然而那狐妖的動作更快，她先是嬌媚一笑，勾得那淫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又瞬間將臉化為狐狸面，張開血盆大口。

 

那淫賊嚇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地上，臉色發白，褲子也很快湿了，他也顧不上這些，一邊喊著「有妖怪」，一邊近乎爬一般跑走了。

 

而狐妖回頭，又化作美麗女子的樣子，她看向滿眼擔憂的慧明，故作害怕的樣子。

 

「小和尚，那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慧明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狐妖自然也沒指望他能回答。

 

「小和尚，我好害怕，他們知道我是妖精，一定會找人來除掉我的，你一定要救救我！」

 

那狐妖突然捧住慧明的臉，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我看到他雙眼頓時被黑氣遮蔽，又向他吐出一口粉色的氣，慧明眼神立馬變得迷茫。

 

糟了，那狐妖在對他使用幻術和媚術。

 

我心急如焚，隻可惜，我之前出現已經是強撐，如今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倘若拼盡我修為，或可一試。

 

但那樣，我從此便會是一串普通的佛珠了。

 

「慧明，你會保護我的對嗎？」狐妖整隻掛在他身上，她輕撫慧明的臉頰，語氣蠱惑。

 

慧明不自覺攬住她的腰，眼神痴迷。

 

「我會永遠保護你的，仙女姐姐！」

 

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並伴隨著火光和喊打喊S聲。

 

「來得還真快呢！」狐妖牽起慧明的手，慧明如同木偶般被他牽著，眼睛始終看著狐妖的臉。

 

她拉開門，門外圍著幾乎是全村的人，他們都各自拿著武器和火把，目露S意。

 

「S了那妖精！」

 

「剝了他的皮！」

 

「除了那妖僧！」

 

……

 

不絕於耳，然而他們卻不敢向前半步，因為他們還不能確定這兩人的實力。

 

「慧明，你看到那些惡鬼了嗎？」她貼在慧明耳邊呢喃。

 

「他們要S我，要S了你的仙女姐姐！」

 

「你幫我S了他們，你就能保護我了！」

 

慧明有些遲疑，我也暗中施法讓自己變得滾燙，可他仿佛變得沒有知覺一般，岿然不動。

 

那狐妖一句話，卻立馬打消了他的猶豫。

 

「你不S了他們，他們就會S了我！」

 

她將手貼在慧明身後，源源不斷地惡意想要進入他的身體，但他卻有金光護體，直到他開口。

 

「好，我S了他們！」他的眼睛變成純黑，金光也隨之碎裂。

 

狐妖遞給他一把破舊的斧子，隨惡意傳進他身體裡的還有狐妖的幾種法術，他此刻已經不是肉體凡胎，他快要墮魔了。

 

一旦他S了人，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接過斧子，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拼盡修為現出人身，出現在他眼前。

 

「慧明！」沒等我開口說完，他充滿S意的眼神定在我的身上，接著便是毫不留情地一劈，我瞬間被妖邪之氣所傷，再也維持不住人形。

 

與此同時，我的本體從他手中脫落，他毫不猶豫地拿著斧子向那些無辜的村民走去。

 

狐妖嗤笑一聲，抬腳便將我踩在土裡。

 

「怎麼辦呢？他相信我，不相信你。」

 

到處都是呼救聲，我想捂住我的耳朵，可我沒有雙手，我想閉上眼睛，但我無法閉上，這變成了地獄。

 

鮮血浸潤了泥土，我的周身都是厚重的血腥氣，我感到鮮血在浸潤我的身體，我卻無能為力。

 

我向佛禱告，不管是誰，我希望有人能救救這些無辜的人。

 

但是沒有，直到天際將明，那個滿身血汙的人才如夢初醒，他看著一地的屍體，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鮮血，似笑非笑。

 

又跌跌撞撞地跑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我隻看到他從此業力纏身，九世修行毀於一旦。

 

那狐妖從慧明大開S戒那一刻就跑了，她將自己隨身的業力全部轉移到慧明身上。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突然覺得有些困倦，想來是我的靈體快消散了吧。這樣也好，隻是我不甘心，那些人無辜被S，靈魂充滿怨念，又要多少年才能怨念消散，重入輪回呢？

 

14

 

在我消散的前一秒，我突然感到一抹金光撒到我身上。

 

再睜開眼，我竟已經可以化成人形，我跪坐在地。

 

卻突然感到有人在輕撫我頂。

 

我抬頭，竟看到了老和尚。

 

他低眉，半憫半悲。

 

「前世緣，今世錯。」

 

我恍然間好像知道了他是誰，不自覺落下淚來，他卻示意我不要說出來。

 

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

 

「求您救救這些人。」

 

他輕嘆一聲。

 

「這是他們的劫數，這一村人都曾是九世惡人，此世之後，他們必會怨念更為深重，我，渡不了他們。」

 

「但，或許你可以。」

 

他看向我，目光似有萬鈞重，他抬手在我額間落下一點，我頓時靈臺清明。

 

「那慧明呢？」

 

「他被狐妖迷惑犯下S業，罪無可恕，自有因果報應在身，隻是不在此世，他此世福報未了。」

 

「那如果我將那些人都渡了，是否能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我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不能錯過一分一毫。

 

「我願在此立誓，渡盡這一村的惡人，隻求佛祖能給我和慧明一個機會，我願陪他重新來過，再修十世、百世！」

 

老和尚輕嘆。

 

「你又何必執著於此，他此劫未能渡過，原是他早動凡心，怨不得別人。」

 

「而你即將功德圓滿，何必執著於此呢？」

 

我向老和尚重重一拜。

 

「我曾在佛前立下誓言，要永世伴他，共修佛法，與他同登極樂世界。」

 

「他隻是一時被迷惑了雙眼！」我言辭懇切，隻是希望能為他求得一分機緣。

 

「痴兒啊。」老和尚感嘆，轉身離開。

 

我正打算將全部村民一一安葬，在這期間我聽到一陣微弱的哭聲，我尋那聲音而去，走到一戶人家屋裡，發現了一個女嬰。

 

我將她抱起，她看著我的臉突然笑出了聲，我便決定將她撫養長大。

 

我通常在她晚上睡著的時候去那片墳地為他們誦經超度，他們執念深重輕易不肯放下，但我相信我終會有成功的那天。

 

轉瞬幾十年間，我將她撫養長大，又教她讀書識字、明辨是非，待她長大後我將她嫁給一戶很好的人家。

 

她常常伴我左右，聽我誦經祈福，直到老年再不能起身。

 

而後百年如轉瞬，待我渡完最後一人，已是三百多年了。

 

15

 

我是在一家青樓找到慧明的。

 

我的雙手穿過數道紅紗帳，越過眾多女子的嬌呵聲，在一簾紅紗面前定住。

 

在紅色薄紗的掩映下，我看到兩具交纏的軀體。

 

「慧明。」

 

兩人聽到我的聲音停止了打鬧，慧明從床上下來，半裸著身子，他拉開紗帳，見到我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一如三百多年的模樣，隻是他現在很明顯已經不是人了，他墮入了惡鬼道，我心中苦澀。

 

他蓄起了長發，胸前遍布那狐妖留下的抓痕，腰間還掛著一個赤色鴛鴦肚兜，眉眼間盡是春色。

 

「三百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他神情慵懶，似乎並不詫異我的到來。

 

我越過他看向裡面，竟然還是那隻狐妖！

 

你就那麼喜歡她嗎？喜歡到，即便墮入無間地獄，也要留她在身邊。

 

「無恙。」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氣，接著挑起眉來，語氣調戲。

 

「那你如今來做什麼？」

 

「想我了？」

 

「不行哦，小小會生氣的。」他假裝無奈，但嘴角又噙著笑意。

 

我看向他的雙眼，我不相信我陪伴了九世的人會墮落到如此地步，我不能錯過他的一個眼神，我問他。

 

「你和我走嗎？」

 

他看向我的眼睛有一瞬的迷醉，但他又很快嗤笑出聲。

 

「真以為我對你情根深種呢？」

 

「和你去哪，嗯？」他勾起我的下巴，細細打量著。

 

「修佛，我們一起重新來過。」

 

他放下了手，並在紅紗帳上面蹭了蹭, 像是沾了什麼晦物。

 

「哈哈哈，修佛？」他一邊大笑，一邊往回走去。

 

紅紗帳緩緩落下，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我見他摟住那狐妖纖細的腰肢, 那狐妖雪白的臂膀落在他的後背上，異常刺眼。

 

「我早就不修佛了。」

 

「修佛太無趣了, 還是人間有意思。」

 

「又何必苦修去那無趣的極樂世界呢？」

 

我閉上雙眼，耳邊嘈雜的聲音忽然靜止了，我本該心如明鏡。

 

既然這是他想要的，我也不必再強求。

 

我不欠他了，從此以後，他過他的人間極樂, 我救我的眾生。

 

16.慧明番外

 

那一日我鑄下大錯, 心緒萬般不寧, 不知自己跑向了哪裡, 直到跑到一處溪邊，看到水中沾滿鮮血的身體，我暈了過去。

 

然後，大夢九世, 前塵往事皆入夢中。

 

原來，是我妄念。

 

是我嗔念。

 

是我痴念。

 

是我無法了斷塵緣，是我對她欲念深重，她本該纖塵不染，是我將她拉入這紅塵中。

 

也是我愚鈍，分不清真假善惡, 終究釀成大錯。

 

萬般罪過皆在我身，唯求她能得償所願，修得正果, 她亦本該如此。

 

願我墮入惡鬼道, 萬業隨身，懲罰我, 罪孽深重。

 

我願得見她修得正果，哪怕, 灰飛煙滅。

 

我願斷她紅塵念想，哪怕，永世不再見。

 

我在這紅塵中等了她三百多年, 她曾是我的劫數, 隻是我渡不過, 也不想渡。

 

如今我是她的劫數, 這一次便由我送她渡過。

 

我將那狐妖囚禁三百多年, 隻為了這一場戲, 她信了, 也斷了所有對我的想法, 我見她功德圓滿, 得以正果，心中自是不勝歡喜。

 

她隨金光而去。

 

而我撥開禁制，一瞬間雷劫起，幻象消。

 

我擒住那試圖逃走的狐妖，安靜地等待天雷落下。

 

「見君了悟, 吾亦同幸，不勝歡喜。」

 

「了悟，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