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有可是，如果你不把它們還回去，我就再也不見你。」

「我還，我馬上還！」他拽住我的衣袖，仿佛怕我下一瞬就消失。

 

「你不能不見我。」

 

我離開之後，他瞬間從夢中驚醒，翻箱倒櫃地把那狐妖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在一起，然後枯坐到天明，直到太陽出現他立馬跑去狐妖住的洞穴。

 

8

 

那狐妖並不在洞中，慧明便一直坐在原地等她。

 

直到中午，那狐妖才娉娉嫋嫋地出現，幾天不見，姿容更勝從前，她身上的黑氣也是更重了，顯然是剛S完人回來。

 

「呀！小和尚！」那狐妖看見慧明是顯而易見的驚喜，有些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好像在奔向她的戰利品。

 

隻可惜，這一次要叫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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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慧明也不抬頭看他，隻是抬手將那包東西遞了過去。

 

狐妖嗅了嗅，神情驟變，她認出了這是她的東西。

 

慧明低著頭，沒有看到她一瞬變得陰狠的表情，她很快恢復正常。

 

「這不是我送你的東西嗎？你為什麼要還給我？是討厭我了嗎？」

 

她步步緊逼，慧明低著頭步步後退，直到抵住石壁。

 

慧明抬頭，看到一張泫然欲泣的臉，他瞬間慌亂，神情動容。

 

「沒，沒有。」

 

「隻是這些乃紅塵之物，我是出家人，我之前隻是幫你保管，但這是不對的。」

 

「你把它們收回去吧。」語氣溫柔。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那狐妖低頭一瞬間，表情變幻莫測，抬頭時卻瞬間換了一副哀傷的表情，一滴淚水恰好落在慧明拿著包裹的手上。

 

他似乎是被眼淚燙到了，包裹掉落在地，伸手想要為她拭去眼淚。

 

我施法讓自己變得滾燙，他如夢初醒，忙收回手握住了我的本體。

 

「阿彌陀佛，弟子有罪。」

 

他心動了，我悲哀地想，這一劫他當真躲不過嗎？

 

「小和尚。」那狐妖眼睛骨碌一轉。

 

「是否生而為妖就是有罪呢？不管我做了多少好事，世人都會棄我厭我，就連你也是。」

 

「不，你是好妖，你沒有罪。」

 

「你不是一直說佛家弟子要普度眾生嗎？妖也是眾生，像我這樣的好妖還有很多，你能不能也渡渡他們？」

 

「既然你不要我的東西，那你隨我下山。」

 

我心中一驚，那狐妖眼中的算計已經快藏不住了，但無奈的是他不懂。

 

「下山做什麼？」慧明眼中不解。

 

「下山普度眾生。」

 

當天晚上我又入了他的夢中，他見我有一瞬的驚喜，但很快就低落下去。

 

「你一定又是來責備我的吧。」

 

我的腳步一頓。

 

「我……」

 

「沒關系，你說吧，總比見不到你要好。」

 

「你可以不隨她下山嗎？」

 

「為什麼？」

 

「不是你在我小時候告訴我，要普度眾生的嗎？」

 

「我覺得小小說得很對，妖也是眾生，為什麼他們不能得到解脫呢？」他向我發問，語氣也越來越堅定。

 

「那也要是好妖才行！」轟隆一聲巨響，又在警告我，我苦笑一聲。

 

「小小是好妖啊！」

 

「我第一次見她，她就是因為和害人的巨蟒打仗受傷的。」

 

但我看得分明，那分明是道士的法器留下的，她滿口謊言，他全然相信，我句句珠璣，他一句不聽，這和尚清明了九世，怎麼這一世如此糊塗！

 

「夠了，你既執意如此，我也……」

 

「你又要拿不見我作為威脅嗎？」他語氣激動，眼中是受傷和不解。

 

「我不明白你為何屢次針對小小，但她真的是個好妖，你既然不信，我和她會證明給你看的！」

 

「但，願。」我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慧明，慧明，你當真是辜負了老和尚的期盼。

 

9

 

慧明還是隨狐妖下山了，他向老和尚辭行的時候，我總覺得那老和尚好像看了我一眼。

 

「慧明，前世緣，今世果，你要看得清楚。」老和尚拍了拍他的肩膀，蒼老的眼睛中盡是看透的滄桑。

 

近些年妖魔橫行，人心惶惶，但好在朝廷下令收編能人異士，在每個區域都派人駐守，以至於妖魔和人類形成了短暫的平衡。

 

然而，在這之後的暗潮洶湧卻從來不曾停息。

 

強大的邪惡妖魔會挖人心肝吃，而一些人在道德上的敗壞又何時輸給過妖魔呢？

 

近些年出現了一些買賣妖精的拍賣會，一些奇人異士仗著自己有幾分本領，肆意去捕捉那些本性善良的小妖，妖精大多生而美麗，被鎖住修為肆意買賣，成為某些權貴的玩物、食物、藥物……

 

狐妖帶他去的就是這種地方，一件件「拍賣品」被賣出了高價，慧明多次想上去解救那些鎖骨被鎖鏈穿過的小妖，卻都被狐妖擋住了。

 

「我們打不過他們的。」

 

狐妖拉著他躲到一處角落。

 

「小和尚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個妹妹的。」

 

「但是她沒有像我一樣從這裡跑出來。」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被一個王爺玩弄得神志不清了，沒過多久就S了。」

 

「小小？」慧明面露不忍。

 

我們周圍皆是妖物的哭嚎之聲。

 

強者欺凌弱者，弱者互相折磨，黑暗會將黑暗壓得更深，這世間的惡念從未有過片刻停止，邪惡的種子落在哪裡，哪裡就變成了地獄。

 

倘若那狐妖S的是惡人呢？就連我也不甚明白了，何況慧明呢。

 

「後來啊，他們還是沒有放過她，她被做成了墊子，現在還被坐在那王爺屁股下面呢！」

 

那狐妖的聲音越發尖銳，表情也越發猙獰。

 

而這聲音，竟然和這詭異的環境融為一體，無人在意，因為哀嚎聲太多了。

 

慧明低下頭，陷入沉思。

 

然而回去的途中，突然跳出一個身著道袍的邋遢老道士。

 

他提劍便向狐妖砍來，怒目圓睜。

 

「妖孽，總算找到你了！」

 

狐妖躲避不及，被一劍貫穿肩膀，她迅速躲到慧明身後，驚呼出聲。

 

「小和尚，救我！」

 

「住手！其中一定有誤會！」

 

狐妖捂著肩膀，狠狠盯著老道，眸中充滿S意。

 

那老道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誤會？小禿驢，我勸你不要多管闲事，這狐妖作惡多端，你快快滾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小小是個好妖！」慧明將那狐妖緊緊護在身後，寸步不讓。

 

「好啊，小禿驢，你這是被妖精迷惑了，待我替天行道，送你們兩個一起去見祖師爺！」

 

那老道不管不顧，提劍便刺了上來，我心中著急，顧不得法力的消耗，擋下這一擊。

 

「咣當」一聲，老道士的劍被震落在地，他目露震驚，看向慧明手腕上我的方位，又掐指一算，面露驚疑。

 

「小禿驢，念你有多世功德在身，我不S你。」

 

他又看向慧明身後的狐妖。

 

「但這妖孽S業甚重，我勸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壞了你的累世修行。」

 

「你，好自為之。」

 

說完就撿起劍走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10

 

為了處理狐妖的傷勢，他們找了一個客棧住下。

 

慧明用布條蒙住雙眼為她處理傷勢，那狐妖雪白的臂膀露出，衣料聲摩挲間，我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一種莫名的酸澀在我心中湧起。

 

千百年間，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在包扎好的那一刻，狐妖驟然扯掉了慧明眼前的遮擋，我看到他眼中的慌亂和情迷，她向前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傾身將吻落在他微薄的唇上。

 

我看到那狐妖正借此吸取他身上的陽氣，可他全然不覺，他分明也是沉溺其中的。

 

我不願再去看，於是封閉了自己的五感。

 

不聽、不聞、不語、不動、不想。

 

可我越是不讓自己去想，那些過往的回憶卻都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有一世，他修得頗高的境界，在他五十二歲那年，便已經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後又算出我與他之間的累世緣分，便日夜為我講經說法，希望助我早日修得人身。

 

我記得那些漫漫長夜的一盞燭火。

 

我記得他掌心的溫度，拂過我身體的力道。

 

我記得他看向我時的慈悲和珍重。

 

他六十三歲那一年的中秋，他突然能聽到我的聲音了。

 

忽而，他淚如雨下，用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拂過我每一道木紋。

 

又將我攏在掌中，虔誠地落下一吻。

 

我那時不懂，便問他。

 

「清玄，為何哭泣？」

 

「因為我佛慈悲，渡眾生離苦厄，又憐憫弟子，全我所念。」

 

「那為何要將我置於你唇上？」

 

「因為……」

 

「見君了悟，吾亦同幸，不勝歡喜。」

 

此後，一切如常。

 

清玄法師，圓寂於七十二，化為赤色舍利。

 

我知道每一世他的最後時刻都能看到我，因為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11

 

我又進入了他的夢中。

 

因為我無法割舍他，即便他要進入地獄，我也陪著他去，我因他而生，也該隨他而去。

 

「仙女姐姐？」他幾乎是一瞬就發現了我的存在。

 

他向我跑來，我看到他卻不自覺想起他和狐妖的擁吻，不自覺後退一步。

 

「為什麼？」他眼神受傷。

 

「什麼？」我不明白他在問什麼。

 

「你為什麼要躲開我？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好像我是一個惡心的晦物！」

 

我步步後退，他步步緊逼，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出現一顆石子，我不自覺向後跌去，他伸手接住。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執念和悲傷。

 

「因為你和那狐妖的接觸！」

 

「慧明，你破戒了。」我難掩自己失望的眼神。

 

他用另一隻手擋住我的雙眼，語氣激動。

 

「那是因為她和你……」卻戛然而止。

 

「她和我？我同那妖孽有什麼關系？」我不解，一把推開他，自己穩住了身體。

 

「那你呢？」他語氣質問，似乎是在發泄著些什麼。

 

「你說我破戒了，你又是否真的問心無愧？」

 

「這麼多年，你究竟是在透過我看誰？」

 

他眼角微紅，我看向他的雙眼，想起幾百年前那人的眼淚。

 

「又是這種眼神！」

 

「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我近乎倉皇而逃，忽然間明白了清玄曾笑著對我說的那句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12

 

狐妖近日在撺掇慧明去一個村莊。

 

「那裡埋著我妹妹的血肉，我很多年沒去祭拜她了，你可以陪我去嗎？」

 

狐妖身上的業力越來越重了，我想如果不是她在慧明身邊待著，早就被天雷劈S八百回了，最近隻要她離慧明遠一點，便隱隱有天雷的轟鳴聲。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布局了這麼久的計劃終於要施行了嗎？畢竟她一向喜歡帶著慧明去拯救一些『弱小』的妖，而不是去一個人煙稀少的村莊。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這次我不出現阻止，一定會釀成大禍。

 

我目前的修為化作人身，也不過隻能強撐一陣。

 

「慧明。」我在他身後念他的名字，他呆愣一瞬，仿佛不敢相信般緩慢回頭。

 

那狐妖幾乎是瞬間就注意到我，她眯起細長的眼睛，眸中盡是不屑，我看見她張口卻不出聲，口型是：

 

「你終於肯出現了。」

 

原來她早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仙女，姐姐？」慧明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我，仿佛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我點點頭，那狐妖意外地挑了挑眉，但神情依舊不屑。

 

「哪裡來的惑亂人心的小妖？」她張口，又拉住慧明不讓他向我走來。

 

「小和尚，你可不要被她騙了。」

 

「你看她還特意幻化成和我相似的樣子，就是為了迷惑你。」

 

「你信口雌黃，我可不是什麼妖！」我忍不住反駁。

 

慧明目光在我們之間猶疑。

 

等等，她剛剛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我和她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