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人是乳腺癌晚期了，你們來得太晚。」

他疑惑地朝病床上的母親看去，繼續開口：

 

「隻是很奇怪，我們拍了片子，發現病人的乳房全都腐爛了，按道理說是會流出膿的。」

 

「這個特徵應該很明顯，為什麼你們都沒人發現呢？」

 

醫生說完，嫂子捂著嘴跑到廁所。

 

吐了個昏天黑地。

 

大哥也把頭轉過去，整個人放空。

 

「老人家，穿得厚可能都沒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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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點頭，又問我：

 

「那疼痛呢？病人也是會疼的，有給你們說過嗎？」

 

「有的，那個時候叫嫂子揉了幾下，她說好多了就沒再管。」

 

醫生眉頭緊皺。

 

「揉什麼呀，唉，揉會流出更多膿。」

 

的確，揉了之後，方玉堂喝得更多了。

 

我低著頭不說話，看起來悲傷到了極點。

 

實際上卻是在偷笑。

 

這個結果，我早就知道了。

 

上一世我沒讓方玉堂喝奶，問了醫生朋友。

 

朋友說哪兒有這麼大年紀還有奶的，建議我去看看。

 

於是我帶著母親去醫院，醫生告訴我是乳腺癌。

 

但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一個人。

 

怕母親心理承受不住，又怕大哥嫂子覺得母親是個累贅。

 

所以沒考上專升本我就立馬找了工作，定期帶著母親去治療。

 

她才能一直活到方玉堂考大學。

 

但換來的，隻是她對我的憎恨。

 

這一次，我隻是尊重了她自己的命運。

 

方玉堂從病房外跑進來，咧著嘴大笑。

 

嘴裡一直念叨：「奶奶我要喝奶！」

 

剛起身的嫂子，又吐了一次。

 

大哥趕緊上前把方玉堂的嘴捂住。

 

我則是拉著醫生，問了一句：

 

「喝了病人的膿，也會得病嗎？」

 

醫生臉色一變，環顧我們一家子人，似乎知道了什麼。

 

神情異常嚴肅鄙夷。

 

「也許會，建議做個檢查。」

 

我轉過身去，

 

「大哥，聽見了嗎？」

 

「哎呀你放心呀，玉堂有福氣的。」

 

10

 

方玉堂沒喝到奶，在病房裡哭鬧。

 

躺在地上，手腳胡亂地揮舞。

 

「我要喝奶！我要喝奶！」

 

見沒人理他，甚至爬到病床上去，掀起母親的衣服，就要喝。

 

被大哥一把掀下去，狠狠扇了巴掌。

 

方玉堂捂著臉痛哭：「奶奶說，打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的福氣沒啦！」

 

大哥聽了越發來氣，朝著方玉堂不斷踢打。

 

醫生看不下去，上前阻攔。

 

「醫院不是你們撒潑打滾的地方！趕緊帶孩子來做檢查！」

 

嫂子已經癱在廁所裡，大哥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

 

醫生求助地看向我。

 

我走過去，推開大哥，揪住方玉堂的衣領，揪小雞一樣揪了起來。

 

方玉堂不服，狠狠踹我。

 

被我一巴掌扇在臉上。

 

懵了。

 

如果他爸打他的時候還知道收了力氣，那我這巴掌，結結實實用了全力。

 

清脆聲音之後是病房的沉默。

 

「走吧醫生。」

 

我真的很期待，這一次方玉堂的下場。

 

畢竟上一世，他喝得少了，我悄悄帶他去檢查的時候，醫生說沒問題。

 

才讓他健健康康活著。

 

這次他喝得夠多了吧。

 

方玉堂不配合，我就抬起手。

 

他流著眼淚，夾著腿，做完了所有的檢查。

 

我滿心期待地看著醫生，希望能得到好的結果。

 

醫生滿臉嚴肅，於心不忍，斟酌地開口：

 

「孩子吸食太多膿液，膿液裡的癌細胞密度過大，對他的身體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恐怕，患癌的幾率會上升幾倍。」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病房門口的母親突然跳出來。

 

指著醫生大罵：

 

「你說什麼？你存心咒我孫子是不是？」

 

「我孫子可是喝了我有福氣的奶，怎麼可能患癌？」

 

「你們這些醫生，就是想圈錢！」

 

母親滿臉通紅，唾沫橫飛，上來一把抱住方玉堂。

 

方玉堂嘶了一聲，撲進母親懷裡痛哭。

 

「奶奶！他們打我！還不讓我喝奶！」

 

母親一聽，更了不得，一嗓門下去，整個醫院都能聽見。

 

「方倩倩，你反了你了？你敢打我孫子？」

 

「還不讓他喝奶？沒想到你這麼嫉妒他！」

 

「就因為你沒喝到就打他嗎？你個小賤人，就該把你賣給村口那傻子！」

 

在她身後傳來急速的腳步聲，她轉過身去。

 

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是嫂子。

 

「都是你害了玉堂！」

 

「什麼福氣奶？那都是膿水！」

 

她幹嘔了一下，什麼都沒吐出來。

 

母親愣在原地。

 

11

 

為了不破壞醫院秩序。

 

我強行把他們拉到了醫院外面。

 

母親一路上叉著腰大罵，生怕別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膿！那都是這些大醫院為了圈錢騙你們的，我好得很！」

 

「你就是嫉妒我有這個奶！嫉妒玉堂不喝你的奶！」

 

嫂子氣得臉色發青，不停地在母親身上撓。

 

出了好多血痕。

 

「有福氣個屁，他媽的，有你這個奶奶是玉堂倒了八輩子血霉！」

 

母親氣急，拉著嫂子頭發一頓狂揍。

 

「你個沒教養的，你以為你是誰？我兒子隨便找個都比你強！」

 

兩人扭打在一起。

 

我見形勢不好，瞬間躲得遠遠的。

 

醫院的患者家屬都出來圍觀著，拿起手機拍照。

 

我大哥終於從人群裡爬出來，大吼一聲：

 

「夠了！你們這些丟臉的女人！」

 

他下意識地想站在我媽面前，但又想到了膿水，手收了回去。

 

「別在這兒丟人！」

 

「他媽的就打把遊戲，給我鬧這麼大。」

 

嫂子看見他，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下來了。

 

「離婚！」

 

母親嫌熱鬧不夠大，扯著嗓子叫喊：

 

「離就離，看不上你這個賤女人！」

 

大哥眉毛挑起，冷眼斜著看母親一眼。

 

母親瞬間閉了嘴。

 

「別他媽添亂。」

 

這才讓兩人暫時平和下來。

 

母親的病情沒什麼治療的空間，大哥也不想花這個錢，就直接回家了。

 

倒是方玉堂，在病房裡，也哭著鬧著要奶奶。

 

被他媽一頓暴揍。

 

現在看見他媽跟見了仇人一樣。

 

見這個情形，嫂子實在不想過下去了。

 

又向大哥提出離婚。

 

大哥當然不願意了，再娶個媳婦得花多少錢。

 

「你聽我的，媽這個病估計活不了多久了，等她S了，家裡不是你做主嗎？」

 

「至於玉堂……要是真的得病了，就算了，咱倆不是還能生嗎？」

 

嫂子的娘家人，也勸她留下來。

 

說什麼，在一起就是緣分。

 

離婚不是小事，牽扯太多，對她不好。

 

嫂子不經勸，竟然也留了下來。

 

不過在這家裡，大哥不在，她算是個管事的了。

 

母親病情一天天嚴重，話都說不出來，隻知道要見孫子。

 

嫂子把所有受的氣都撒在她身上。

 

母親叫一聲孫子，她就打一巴掌。

 

時間久了，母親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敢說了。

 

我去見了她最後一面，她雙目無神，臉頰凹陷。

 

不像是病S，像是餓S。

 

臨終前, 喃喃道：

 

「我孫子要喝奶。」

 

12

 

至於方玉堂。

 

一直住在醫院裡。

 

醫生確診他患了癌症, 必須住院觀察。

 

剛開始他還活蹦亂跳, 對著同病房的小女孩，做侮辱動作。

 

後來被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姐，踢到了下面。

 

疼得在地上打滾。

 

這才收斂了。

 

嫂子急得直哭，讓大哥去教訓教訓他們。

 

誰知大哥給了她一巴掌,

 

「他媽的, 人家給了十萬, 你還鬧個屁，媽的這個賠錢貨，S之前能給我們賺十萬，不錯了。」

 

嫂子捂著臉, 眼淚從指縫流走。

 

「造孽啊, 我怎麼跟了你這麼個人。」

 

大哥直接黑了臉。

 

「艹，你跟著還不樂意了？我他媽沒在外面養人, 沒賭博, 妥妥好男人。」

 

嫂子跌坐在方玉堂的病床上，不停地抽泣。

 

但方玉堂還有些陋習沒改。

 

比如，喜歡對著嫂子的胸部做吮吸的動作。

 

嫂子不在時, 就對著護士。

 

沒有護士和醫生願意照顧他。

 

又或者, 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還隱隱自豪。

 

「我是有福氣的人，你們偷著樂吧。」

 

被嫂子聽見了，拿著竹條, 不停抽打。

 

最後身上全是紅痕。

 

方玉堂隻活到七歲。

 

醫生本來說，可以活個七八年不是問題。

 

可是他太嬌氣了，從前走兩步就要奶奶抱的人, 吃不了苦頭。

 

才一年，他就沒能熬過去。

 

大哥和嫂子也最終沒能生出二胎。

 

因為嫂子說, 隻要和大哥做那個事情。

 

就會想到方玉堂喝膿水。

 

還沒開始, 就先吐了個幹淨。

 

二人因為這件事情，爆發爭吵。

 

大哥忍不下去, 去外邊找了個新女人。

 

這下嫂子就忍不了了。

 

還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

 

13

 

重活一世, 不僅有的人受到了懲罰, 我自己的人生, 也越來越好。

 

我拿著自己賺到的錢，讀完了本科。

 

從學校出來，也順利在醫院就職。

 

在就職期間, 無數次遇見對生養孩子還持有陋習的家長。

 

有的隻吃素，有的隻吃肉蛋奶, 也有的堅持喂養母乳。

 

我都一一勸誡, 用專業的知識解釋。

 

但不做強求。

 

畢竟要尊重他人的人生。

 

後來我對兒童心理健康越發上心, 抽出時間去聽講座。

 

引導家長科學教育孩子, 並把母親和方玉堂的案例講給眾人聽。

 

眾人聽了也是一陣惡寒。

 

但其警示效果卻非常好。

 

「每個人都會犯一些錯誤，也會有陳舊的觀念。」

 

「但我們不能被牽著鼻子走，相信科學, 尊重科學，才能得到健康的身體。」

 

「在孩子的成長裡，健康快樂是最重要的。」

 

「至於福氣, 那是孩子自己的事情了。」

 

病床上的女人聽得入迷，撫摸上自己的肚子。

 

笑著對我點頭。

 

「是了，有沒有福氣都是我的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