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數再高有什麼用，最後不還得過我這關，讓你跟我作對，現在是不是腸子都悔青了？」

 

「你猜，如果我說當年你爸爸是喝了酒，酒駕肇事，你的結局會如何？」

 

「當年派出所沒立案，不巧，那個人是我親戚，也願意配合我，申請重新立案。」

「我可以不提你爸爸的事，還可以幫你在領導面前說幾句好話，前提是你去家長群幫我澄清，助我把託管班開起來……」

 

電話裡，她逼我給她當義工：

 

「林鹿，少 TM 矯情，讓你來是看得起你，別忘了，在我面前你沒有任何話語權！」

 

「我好心給你提供成長鍛煉的機會，你哪來的臉要工資？」

 

「我再提醒你一遍，在你大學報到前，我隨時都能舉報你，別給臉不要臉！」

 

「要是沒什麼 B 事，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過來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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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她推攘我扇我踹我：

 

「什麼，沒有我的請帖？！！」

 

「士農工商，自古商人最是下賤，你媽不過開個破超市，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啊。」

 

「林鹿，你是我教出的學生，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拜我所賜，你爸媽不懂事，你也沒長腦子嗎？」

 

「這些闲雜人等都請了，憑什麼不請我，他們哪裡比得上我，你說啊，說啊！」

 

「還不趕緊寫，S地上幹嘛呢，難道在等我扶你嗎？」

 

……

 

再往後，是校友們傾述被耿華榮人身攻擊的視頻。

 

「今天的演講題目是：《我最討厭的人》，我最討厭的人是耿華榮耿老師。」

 

「我小時候喜歡舉手回答問題，但耿老師從不叫我，一次她終於叫到我，我卻緊張說錯了，她生氣地踹翻了我的桌子，說我浪費她的時間，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在課堂上舉過手……」

 

「我也是耿老師的學生，我有次偷偷在她的課上寫數學作業，被她發現，她扇了我一巴掌，說我既然這麼喜歡數學，以後別上她的課了，還讓我滾出去站著，這件事我記了很多年……」

 

「我記得有一次感冒，去學校前吃了藥，上她的課打瞌睡，耿老師用掃帚把我拍醒了，還罰我在教室後面站了兩節課，讓我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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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不愛吃早飯，一次上耿老師的課，班長喊起立時我沒站穩，帶翻了課桌。」

 

「耿老師說我一身公主病，矯情，把我罵哭了，她還往我嘴裡塞粉筆，我吐出來她就繼續塞，我惡心得幾天沒吃飯……」

 

「耿老師特別喜歡打人，一次她點名背《出師表》，我背不出來，她拿書打我的頭，拿尺子打我手心，把我的手都打腫了，她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嘲笑我，罵我土豆腦袋……」

 

「我有次沒考好，本來就很難過，耿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羞辱我，說我考倒數第一不要臉，後來我一門心思跟她作對，再也沒好好聽過講，因為我討厭她……」

 

「我小時候有個好朋友，叫張航，我們是鄰居，平時一起上下學，耿老師卻說我早戀，還在班上大聲朗讀我抄寫的情歌歌詞，說是我給張航寫的情書。」

 

「這還不夠，她還跟我媽告狀，我媽打了我一頓，警告我不許再跟張航說話，我就這樣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討厭耿老師，是因為三年級寒假語文考試那次，有同學作弊扔紙條，掉在我邊上，耿老師說我作弊，逼我承認。」

 

「我不肯，她說我不承認，我們班語文成績全部作廢，同學們都勸我，我沒辦法，認了。」

 

「後來我不僅成績作廢，還被全班同學孤立，整個下學期，班上沒人一個人跟我說過話，直到四年級……」

 

「耿老師也教過我，有次上學我出門急穿得薄，那天天冷，男同桌把外套借我穿，我剛穿上就被耿老師扒掉了。」

 

「她說我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引男同學了，騷，是個狐狸精，還給我調到教室最後面，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跟男生說話了……」

 

校友們紛紛在屏幕上講述。

 

家長們見到耿華榮的真面目，一個個沉默了。

 

他們看我的眼神，飽含了錯愕、震驚、懷疑、同情、後悔……

 

我想，他們的孩子肯定跟他們說過耿華榮的「劣跡」。

 

隻是他們不想聽，不願意相信、或者沒能力解決，選擇了無視。

 

是他們縱容著耿華榮，一步步走到今天。

 

……

 

耿華榮終於反應過來。

 

「林鹿，你個賤人，居然敢害我！」

 

「我跟你沒完，你給我等著，我早晚扒了你的皮！」

 

她瘋了一樣往控制室跑，想毀掉視頻，卻因為鞋跟太高摔了一跤。

 

剛爬起來，就被幾個人攔住了去路。

 

她認出那是曾被她辱罵過的學生，驚慌失措想逃跑，又被家長們圍住，合力拖回舞臺。

 

此刻，迎接著兩百多雙眼睛的注視。

 

不同的是，之前是羨慕、崇拜、友善。

 

現在是鄙視、憤怒、厭棄、失望。

 

一向自命不凡的耿華榮，終於從雲端狠狠摔入塵土。

 

蓬頭垢面，鞋子還丟了一隻，體面和優雅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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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家長，如你們所見，我為耿老師的新時代託管班代言，是受她脅迫，不是自願。」

 

「她拿我爸爸要挾我，我迫不得已妥協，不過這件事我已經跟學校反映清楚，相關證據也已經提交，現在已經解決了。」

 

「因為我個人原因，給大家和孩子們造成了傷害，我給大家道歉。」

 

我走上舞臺，深深鞠了一躬。

 

沒有家長說話。

 

宴會廳門突然打開，十幾個孩子歡快地跑了進來。

 

「媽媽，小鹿老師是好人。」

 

「爸爸，我在班上被欺負，都是小鹿老師保護我的。」

 

「她也保護了我，我喜歡小鹿老師。」

 

他們紛紛奔向自己的父母，嘴裡念念有詞。

 

他們身後，跟著託管班的老師們。

 

「我們都是新時代託管班的老師，我們保證，視頻內容都是真的。」

 

「耿老師在教學過程中，存在很多不正當行為，我們也是想了很久才敢站出來。」

 

「我們見過耿老師和林老師的相處模式，耿老師不像是林老師的恩人，倒像是債主。」

 

「在我們託管班，林老師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是最苦最累的一個，還沒一分錢工資。」

 

「可是不管林老師做再多，耿老師都覺得不夠，總找各種借口責備辱罵她。」

 

「希望各位家長能看清問題的根源，該受批評指責的是耿老師，不是林鹿老師……」

 

她們紛紛走上舞臺，為我作證。

 

我詫異地看向許祈年。

 

他唇一勾，笑了。

 

似乎所有狀況都盡在掌握。

 

我便明白，這些一直裝鹌鹑、對耿華榮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的老師，是他偷偷說動的。

 

耿華榮陽奉陰違，兩面三刀，德不配位，證據確鑿。

 

因為有孩子和託管班的老師們從中調停，家長們沒再當場發難。

 

我見時機成熟，再次發聲——

 

「如各位所見，我和耿老師的師生情並不濃厚。」

 

「在小學三年級，我因為作文寫得不好，被她羞辱體罰長達半年，受到嚴重的心理創傷。」

 

「我一度放棄了自己，所幸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貴人，把我拽出泥潭。」

 

「這些年，我在語文上下盡工夫，隻是想證明自己不是耿老師嘴裡的廢物、垃圾。」

 

「我先澄清一點，我今天並非有意與耿老師為敵，我隻是見不得自己反復被利用，成為她賺錢的工具，見不得更多的家長被她蒙蔽。」

 

「耿老師說是她罵醒了我，她說如果沒有她、我的人生早就發爛發臭了，說我能取得如今的成績都是她的功勞，這點我不認同。」

 

「我能走出來，是有人告訴我，我不該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幾句髒話，放棄自己的璀璨人生，是靠別人的提攜，以及我自己的內驅力。」

 

「但我能從屈辱往事中走出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

 

「身上的傷口容易恢復，但心裡的陰影和恐懼，很可能需要一輩子的時間去療愈。」

 

「我知道，很多家長崇尚棍棒教育，覺得棍棒底下出孝子，默許了老師體罰管教學生，這是不對的。」

 

「教育的本質是育人，是培育思想獨立、人格健全、有教養的文明人，棍棒和責罵隻能起到一時的威懾效果，不能長久。」

 

「以羞辱為手段來教育人，也是一種畸形的教育方式，會讓很多孩子走上性格缺陷的道路。」

 

「我想說，有些人素質低下，在三尺講臺站久了，就錯把責任當權力，肆無忌憚欺凌弱小，枉為人師，這種人不配得到尊敬和感激。」

 

「我更希望各位家長們能在工作之餘，放下手機和偏見，多陪孩子說說話，關注一下他們的內心世界，陪伴他們快樂成長。」

 

「很抱歉，讓大家看了一場鬧劇，為表示歉意，今天的禮金全額返還。」

 

我注視前方，目光筆直且無畏。

 

「什麼？！」

 

我媽聞言，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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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蹭」地站起身，想往臺上衝。

 

我爸眼疾手快把她按了回去，往她手裡塞了張紅色銀行卡。

 

是我存壓歲錢和各種獎金的卡，裡面的金額，足以抵消今天的所有開銷。

 

我媽明白過來，皺眉看向我。

 

我在目光交匯前，無聲地偏移了視線。

 

這頓升學宴吃到現在，終於算是吃完了。

 

師長們一個個面色復雜，借口學校有事告辭了。

 

家長們大多數都散了，除了把孩子送到新時代託管班的。

 

「耿華榮，退錢！」

 

「對，退錢，你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教書育人！」

 

「敢N待我孩子，我要告你，識相的話趕緊把錢全都退給我們！」

 

我表嫂帶頭，一群人激動地揪住耿華榮討說法。

 

「一頓飯吃得烏煙瘴氣的，真沒勁。」

 

「嘖嘖，什麼文曲星，分明是公報私仇的小氣鬼！」

 

「切，人家老師罵你是為你好，小心年紀心胸這麼狹隘，以後還了得！」

 

也有人瞧不起我的做法，跑到我跟前嚼舌頭。

 

「那就祝你們在以後的人生中，多多跟耿老師這種人打交道。」

 

我笑眯眯, 不為所動。

 

他們被噎住，灰頭土臉夾著尾巴走了。

 

「這裡確實挺烏煙瘴氣的, 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許祈年走到我面前，又看了眼外面，摸了摸鼻尖，「不過可能會有點曬。」

 

「以後挨曬的日子多著呢, 不差這一次，走吧。」

 

我撲哧一笑，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

 

他輕輕掙脫了，下一秒握住了我的手, 與我十指交疊。

 

短短幾秒鍾, 我的心差點兩次跳出胸腔。

 

……

 

很多家長向教育局舉報耿華榮。

 

為了平息事態和家長怒火, 耿華榮忍痛給他們全額退了費。

 

可惜，教育局全力介入追究。

 

後來, 耿華榮被吊銷了教師資格證，還被學校開除黨籍。

 

她的託管班也被嚴查, 最後查出無證經營，因為情節惡劣，沒收違法所得，罰款 10 萬。

 

她本想借我賺得盆滿缽滿, 最後卻身敗名裂，欠了一屁股債。

 

隻能賣了房, 舉家搬走。

 

但她的名聲已經臭了, 不管走到哪, 檔案都會伴著她, 直到S。

 

她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去欺負別人了。

 

這場升學宴辦得不夠敞亮，我「一戰成名」。

 

誇我的人有之，罵我的亦有之，但我都不在意。

 

有善的地方必有惡，有光的地方必有影，這個世界是相對的, 人生也是。

 

這世間的惡意無處不在, 我已經學會不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了。

 

我的風評好壞參半，我媽超市的生意卻好了不少。

 

聽她說, 客人們對她的態度都變得友善了。

 

我樂見其成。

 

我會掙脫這片養育我的故土, 去更廣闊的天際翱翔。

 

但他們的根在這裡, 他們不肯走，就得繼續跟這裡的人、事、物打交道。

 

我不想他們舉步維艱。

 

後半個月, 我耐心地給表嫂的孩子輔導功課, 感謝她的幫助。

 

她什麼話都沒說。

 

卻在我帶著行囊北上那天，到車站送我, 還送了我一條項鏈, 吊墜是一顆轉運珠，足金的。

 

我笑著收下了。

 

然後，一個人踏上徵程。

 

許祈年早就回學校訓練去了，我爸媽本來想送我，被我拒絕了。

 

幼鳥長大了，終究要離巢遠飛, 探尋自己的路。

 

我不彷徨、不畏懼。

 

因為有一道光，始終照亮我前路，指引我前行。

 

更是我堅定向上向前的底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