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享浮華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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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同事都在看著我。


 


他粗魯地把我塞進車子前座,「章唯,你鬧夠了沒有?」


 


14


 


梁策把車開得飛快,我忍不住幹嘔。


 


到了家,他把手機重重拍在桌上,屏幕上是我和顧棋在影院裡的照片。


 


「章唯你幼不幼稚啊,還和小明星炒緋聞?


 


「今天公開了,你滿意了吧?」


 


在他眼裡,我真的好卑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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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已經是我最大的恩賜了。


 


我強壓著胃裡的酸水:


 


「可你今天公開,是為了讓我開心,還是為了自己的掌控欲?


 


「我所有同事都在,你抱起我就走,你想過我有多難堪嗎?


 


「梁策,我提離婚不是想談判拉扯,不是想借機讓你重視我,我是真的失望了。你籤個字好嗎?」


 


他嘆出一口氣:


 


「就因為喬知露?」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想說喬知露讓我知道他真心真意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我期待中的陪伴、偏愛與安全感,他都沒給到我。


 


但我腦中還沒把想法連成字句,梁策就開口。


 


「你就非要和喬知露過不去嗎?


 


「她當年一個人跑到山區,把我從綁匪手裡換出來,你知道她吃過多少苦頭嗎?


 


「章唯,你非要讓我忘恩負義才滿意嗎?」


 


他說到後來開始低吼,我看得出他內心的掙扎與撕扯。


 


但這很沒必要。


 


我願意放手,任他重新走向她。


 


於是,我認下他加之於我的所有罪名。


 


「是我陷害了喬知露,我一直都嫉妒她。


 


「不過現在我累了。你放過我,我放過她,可以嗎?」


 


……


 


我以為離婚會很容易,因為我對他不過是雞肋而已,而且他的此生摯愛決定在國內定居了。


 


可梁策卻搖頭:


 


「我已經想象不出沒有你的生活了。」


 


這又算什麼呢?


 


他覺得我人不錯,適合做他看遍世事繁華後的安穩選擇。


 


他知恩圖報,做他的大好人,他繼續為白月光鞍前馬後,但他要我委屈,要我忍讓,要我妥協。


 


我不願意。


 


15


 


梁策不同意離婚,我搬到自己買的五環外小房子,他倒沒阻攔。


 


他態度確實軟了下來,下班後跑到我這裡,說他買了電影票。


 


可有些東西,在最想要的時間段沒得到,之後就不想要了。


 


我說沒空,他黯然,乖乖回了家,轉天又送來暖粉色玫瑰花。


 


我怕過敏,送給了保潔阿姨。


 


晚上,他給我發來毛茸熊的照片,「小熊好想你。」


 


我回復:「我知道是你買的,謝謝你。但我已經不需要這種情感寄託了。」


 


其實他一直都清楚怎麼哄我,隻是之前沒必要,現在沒效果了。


 


我每天吐得厲害,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自己和他的牽絆。


 


要快點斷掉才好。


 


16


 


但我之前不知道,已婚婦女做人工流產手術是需要丈夫籤字同意的。


 


醫院借故檢查不放我走,沒多久,梁策風塵僕僕衝進診室,斬釘截鐵:


 


「我不同意。」


 


他讓我乖一點,和他回家,讓我別鬧了。


 


可我是成年人啊,為什麼還要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對待小孩子的態度和我說話?


 


這明明是我自己的身體啊。


 


我坐在診室椅子上,忽然產生一種強烈的自毀情緒。


 


愛慕他這麼多年,我都夾著尾巴做人,我要裝得漂亮、裝得優秀、裝得體面。


 


但這一刻,我忽然一點都不在乎他怎樣看我了。


 


我不在乎手段是否光彩,我隻想達到目的。


 


我要用盡一切心機,把從小到大受過所有的苦痛都砸向他,脅迫他同情我、感念我、愧對我。


 


我要讓他陷於道德低谷,不得不同意我打掉這個孩子。


 


我想要斷掉我們之間的一切羈絆。


 


我不避醫生,對梁策說出真相:


 


「那年綁架,換你的人是我。


 


「我說我是京圈喬家千金,愛上了你這個司機的兒子。你偷了跑車鑰匙來山區飆車,他們綁錯了人,爸媽不願管,所以我偷跑出來換你。


 


「綁匪把你蒙著眼放到山腳下,他們回來當著我的面討論,就算把我上了家裡也不敢說出去,不然嫁不出去了。


 


「他們確實做了,他們五個人,我挺配合的,因為在福利院時候也有過這種事,我知道配合會少受傷。當然我沒告訴爸媽,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我伸出手指給他看,指腹上還看得出小時候撓地留下的疤痕,被收養的時候,我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換人的事,你可以找爸媽確認。他們最初收養我就是因為有大師算出來,在你十幾歲的時候,我可以幫你擋一場災。


 


「我不想再聽人提起這件事,就讓爸媽瞞著你,把人情賣給喬知露。」


 


……


 


我已經可以很平靜說出這些事了。


 


過往種種,還沒有這個打不掉的孩子讓我揪心。


 


但這些梁策不一樣,他是第一次聽。


 


他就這樣怔怔看著我,醫生也這樣怔怔看著我。


 


我問梁策:


 


「現在到了你報答我的時候,我隻有一個要求,我想打掉這個孩子,可以嗎?」


 


他嘴唇顫抖。


 


他眼睛通紅卻沒有淚水。


 


但他什麼都不說。


 


我朝他跪下去:


 


「梁策,你同意嗎?」


 


……


 


那天,一切如我所願。


 


梁策癱在牆邊,眼睛裡被抽掉所有的精神氣。


 


他說:「小唯,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他說:「小唯,對不起。」


 


他說:「小唯,我愛你。」


 


我不太在意,讓他別想太多,有空快點把離婚協議籤了。


 


顧棋來接我,他送來一束明豔熱烈的嘉蘭花,他對我說:


 


「辭舊迎新。」


 


17


 


梁策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把所有社交網絡的頭像換成和我的合照:我們的結婚照。


 


那是我們結婚三年唯一的合照。


 


照片裡,我穿著白裙子,我們像一對濃情蜜意的年少夫妻。


 


可明明在領證的前一天,他還不甘心地對發小說:


 


「怎麼可能事事都如我願?」


 


我覺得這樣的自欺欺人很可笑,就問他:


 


「你忽然這麼痴情,就因為我救過你嗎?


 


「那真的不必,要是你家沒收養我,我如今不知要淪落到哪裡。


 


「我們也算兩不相欠了。」


 


他痛苦地搖著頭,他說: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但他說不出所以然,我猜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網友更不買賬。


 


他們翻出幾天前梁策陪喬知露孕檢的視頻:


 


梁策小心翼翼把喬知露護在懷裡。記者問他們是否好事將近,他倆相視一笑,喬知露羞怯地低下頭。


 


又有網友挖出我曾是福利院的孩子,噴子們罵我心機婊,擠掉梁策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初戀,拼了命地往上爬。


 


梁策半夜和網友對罵,說我是她見過最溫柔善良的女孩子,網友說他被我洗了腦。


 


可又有人曝出,我是個爛貨,從小就賣,有人說他當年還 X 過我。


 


網友笑話梁策:京圈太子爺識人不清,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又給心機女接盤了。


 


梁策崩潰了。


 


他工作都不顧,每天在家喝得爛醉。


 


養母讓我去看看他:


 


「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了,喝成那樣,嘴裡還念叨著小唯小唯。」


 


現在的他,對我來說隻是負擔。


 


但這是我最後一次找他了,下周我就要出國了。


 


18


 


我去看梁策那天,喬知露也在。


 


客廳裡黑著燈,酒瓶倒了一地,他喝酒喝到腮幫都內陷。


 


喬知露看到我,尖聲地朝我喊:


 


「看你把他害成什麼樣子!


 


「梁策對你那麼好,你對得起他嗎?


 


「梁家就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收養你。」


 


她好像真的很心疼。


 


梁策想要攔住她,但腳下不穩,趴倒在地。


 


喬知露把他摟在懷裡,哄了又哄,任他吐了一身。


 


可梁策嘴裡念念有詞的,還是我的名字。


 


他迷迷糊糊地說:


 


「小唯,別怕,我護著你。」


 


我給他熬了濃稠的米漿,待他喝下,坐在沙發上等他酒醒。


 


從早上等到傍晚。


 


他洗了澡,換上新衣服,見我時神色緊張難堪。


 


我拿出離婚協議書。


 


他看了我許久, 終於籤下名字,我起身,對喬知露說:


 


「留給你了。」


 


我拎起包走到門口,梁策又叫住我, 「你和顧棋, 是不是……」


 


我搖搖頭:


 


「不是。


 


「不一定是他, 但一定不是你。我已經試過了。」


 


19


 


我申請了德國的研究生。


 


那裡沒人認識我,世界都清靜了很多。


 


但我從小到大認識的,都是京圈裡那些人,總不免聽到梁策的消息。


 


聽說梁策和喬知露結婚了,喬知露又懷孕了。


 


可她大著肚子,梁策卻在公共場合吼她:


 


「你裝什麼裝, 你自導自演這麼大一出戲,你特麼就是個騙子!」


 


一點都不紳士,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


 


……


 


有天我剛下課,天上飄著陰冷的雨。


 


有國內的電話號碼打過來,我猜到是他,直接掛斷。


 


那個號碼發來信息:


 


「小唯,你接我電話好不好,求你。」


 


我沒見他求過人,我沒見過他如此卑微,我猜他狀態一定很差。


 


但我已經走出來了,我不願再為他的情緒承壓了。


 


我忙著避雨, 匆匆回了句:


 


「有事郵件說吧。」


 


那個郵箱, 我很久都不登錄了,草稿箱裡的幾百封,都是我改了又改, 卻不敢給他發出的情書。


 


功課太忙, 我忘了查郵件。


 


隔了兩個月, 他又打來電話, 我沒注意號碼,就隨手接起。


 


他說:


 


「小唯, 我是不是真的是很差的人?」


 


我說:「不是」。


 


他又問:


 


「如果我當時相信你,站在你的一邊,我們是不是就……」


 


我挽著旁邊人的手, 告訴梁策:


 


「時光不重來。」


 


掛了電話,我心裡卻沒來由地一揪一揪的疼。


 


也許確實有心靈感應這種事吧,那天夜裡, 我接到養母的電話。


 


梁策隻身一人回到小時候被綁架的山村,和村民械鬥。


 


那幾個綁匪服刑結束, 剛被放出來, 正在村裡吃流水席。


 


梁策打S了人, 兩個壯年男人,他被村民制住群毆。


 


他陷入昏迷,生S未卜。


 


網上的視頻裡, 梁策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繃帶,身上滿是管子。


 


我看到喬知露大著肚子悲痛欲絕,看到養父養母蒼老絕望的臉。


 


年少種種, 恍如隔世。


 


我想起自己坐在超市的樓梯間裡,少年在一團光暈中向我奔來。


 


我們的未來,本不該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