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是個對外窩囊包，對別人和顏悅色，對我卻嚴厲得不行。

 

我被霸凌，她客氣請霸凌者吃飯。

 

我被撞斷兩根肋骨，她大度地不要賠償。

 

我被鹹豬手，她大力促成我跟那男人結婚。

 

人人都誇我媽人好，隻有我苦不堪言。

 

後來，我媽被當成小三打，在派出所哭天喊地的時候。

 

我也在和解同意書上籤了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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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怎麼不想想，那車為什麼就撞你？」

 

「我看你張姨家的兒子也不是故意的，鄰裡鄰居的，有什麼好追究的？」

 

「他一個剛出社會的畢業生，要是有了案底，那這輩子可就毀了！」

 

我媽語氣責怪，仿佛我保障自己的權益是極其不懂事的行為。

 

我的肋骨被撞斷了兩根，她居然在共情肇事者？

 

傷處隱隱作痛，我低聲反駁：

 

「可他撞了我是事實，就算不追究法律責任，他也得賠醫藥費吧？」

 

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我媽這德行了。

 

這不是第一次在有關於我利益得失上的事情上，她向著外人。

 

我的零花錢是可以跟同齡人分享的，工作是可以不要工資單純幫忙的。

 

喜歡的玩具是可以送人的，別人給的紅包是不能要的。

 

甚至同小區的孩子跟我面試同一個崗位，我也是可以拱手相讓的。

 

一切都是因為，我媽是遠近聞名的「好人」。

 

而我在她的管束下，也成了「單親家庭裡家教很好」的懂事孩子。

 

我經常會為了她的名聲，放棄自己的利益。

 

可我沒想到，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而是讓我別追究那個醉鬼肇事者。

 

「你現在也沒什麼大事，要是當時走路小心點不就好了嗎？」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沒必要為這個去影響咱們的鄰居關系。」

 

「倒是你，好得差不多就趕緊出院，別浪費錢。」

 

意料之中的話語，卻讓我的心又變冷了。

 

鄰裡關系在她眼裡就比我的命還重要嗎？

 

明明是鄰居家的陳錦宇喝大了開車，一腳油門差點給我送上西天。

 

我現在還能好好躺在病床上跟她說話，純粹是因為我命大。

 

在她口中卻成了我「不小心」的過錯。

 

甚至我的康復時間，都成了「浪費錢」。

 

「讓陳錦宇他們家出這個錢，就不浪費了。」

 

我媽聞言臉色一變，皺起眉不滿地看著我。

 

「我怎麼跟你說不通呢？」

 

「我已經跟陳錦宇和他媽說過了，不要他們賠！」

 

「就算他們賠，你也不能要！聽懂了嗎？」

 

她的語氣強硬，仿佛我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我低下頭沉默，再抬頭，她已經走了。

 

又是這樣。

 

仿佛我每次不顧自己利益的讓步，才是懂事的象徵。

 

2

 

我是被我媽一個人拉扯大的，可我在她心裡的地位，比外人都低。

 

上初中時，我因為不吃辣，拒絕了同學的辣條分享被孤立。

 

最後成了被霸凌的軟柿子。

 

老師懶得處理這些事情，在某次被水澆湿全身後，我跟我媽告了狀。

 

我期待我媽這個大人能夠為我出頭，替我反擊回去。

 

可在我把那幾個同學約出來，準備看我媽怎麼大顯身手的時候。

 

她卻帶著我們去了蛋糕店，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小蛋糕。

 

唯獨我沒有。

 

她沒有教訓那幾個壞同學，反而當著我的面替我道歉。

 

「霍曉琪不懂事，你們在學校裡多照顧照顧她。」

 

又讓我把她準備好的兩包辣條吃掉。

 

「你沒那麼嬌貴，哪裡不能吃辣了？吃完同學們就會喜歡跟你玩了。」

 

那天，欺負我的壞同學吃著香軟的小蛋糕，看我哭著吃掉了一整包辣條。

 

我被辣椒嗆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心口像有火在燒。

 

他們卻笑著拍手，給我喝彩，仿佛我戰勝了什麼困難。

 

「我就說霍曉琪在裝吧！她媽媽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當自己是什麼大小姐，辣條是什麼很髒的零食嗎？」

 

「吃完了我們就勉為其難帶你一起玩吧！快吃！」

 

我媽也帶著笑鼓勵我：「曉琪加油，你一定行的。」

 

到現在為止，我都不明白我媽的用意。

 

因為那天之後，同學們對我的態度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差勁了。

 

那幾個吃到蛋糕的同學並不如他們所言，要跟我成為好朋友，而是大肆炫耀。

 

「你知道嗎？我們欺負霍曉琪，她媽還請我們吃蛋糕！」

 

「真的嗎？那我要是往她書包裡丟蟑螂，我能吃蛋糕嗎？」

 

「那得看她會不會跟她媽告狀！」

 

不會。

 

那次之後，我再也沒跟我媽說過我被人欺負的事情。

 

畢竟那次告狀的結果，是我辣椒素過敏，進醫院洗了胃。

 

我還記得我媽的埋怨。

 

「怎麼這麼沒用，吃個辣都能吃進醫院！」

 

可我不敢生氣，甚至怕我媽生氣，還小聲地跟她道了歉。

 

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

 

我媽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處理得很完美。

 

畢竟我再也沒有向她哭訴在學校裡的遭遇了。

 

她拿這個事教育我：

 

「曉琪，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不容易。」

 

「想要讓別人對你的印象好，一定不能計較太多。」

 

「隻要你人好，大家是不會欺負你的。」

 

才怪。

 

可我怕我的反駁惹怒我媽，隻輕輕點了點頭。

 

畢竟，我已經被我媽丟過一次了。

 

3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甚至差點成為流浪兒。

 

在我小的時候，因為一串糖葫蘆，我媽把我丟在了原地。

 

在被警察帶著找到我媽時，她眼裡的煩躁我到現在都記得。

 

「你有本事就別跟著我，拖油瓶！」

 

她養育我多年，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因為責任。

 

若非拋棄我屬於犯罪，她可能早就不要我了。

 

從那以後，我無比聽話，生怕我媽再丟掉我一次。

 

「餘額不足？」

 

護士的提醒讓我回了神，我接回那張銀行卡，請她稍等。

 

我支付不起自己的醫藥費了。

 

於是給我媽打電話。

 

卻隻得到她冰冷的答復。

 

「沒錢了就找我，我就有錢嗎？自己想辦法。」

 

電話掛斷前，我聽到了阿姨們的笑聲。

 

「曉琪真是懂事！」

 

護士還在等著我，我又翻遍了各大支付軟件。

 

「不好意思，我可以晚一天繳費嗎？」

 

護士同意後離開，我隨後報了警。

 

4

 

布滿監控的年代裡，我提供出時間，找到證據隻是分分鍾的事情。

 

警方介入後，張姨還試圖和稀泥。

 

「霍曉琪她媽說了不要我們賠的呀，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錯了？」

 

可我媽的口頭諒解沒有法律效用，我作為當事人，是有追究權利的。

 

我刻意忽略張姨的怨毒目光，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索賠立場。

 

警方調解後，陳錦宇道歉，同意賠償二十萬。

 

「注意身體，好好休息吧。」

 

他臉色不好地轉了錢，隻說了幾句場面話。

 

張姨卻在旁邊陰陽怪氣。

 

「不得了呀曉琪，你媽在我們面前裝好人，你背地裡報警要錢。」

 

「面子裡子你們是都要啊，我呸！虧我覺得你是個懂事孩子呢！」

 

「我看吶，沒爹教沒爹養的孩子就是不行！」

 

我充耳不聞。

 

父親缺席我的人生二十多年，這樣的話早就已經無法撼動我了。

 

她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陳錦宇給拉走了。

 

張姨走了半天，我媽才S過來。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惱怒過了。

 

「霍曉琪！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把我的臉全丟光了！」

 

我猜得到發生了什麼。

 

無非是張姨回去就開罵，跟大伙討論起來了。

 

我媽一向重視名聲，這下得了個「表裡不一」的評價，又怎麼忍得下呢？

 

她當然是要找罪魁禍首來興師問罪的。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陳錦宇賠錢！你現在聽不進我的話了是吧？」

 

「你就缺那個錢，不管你媽的臉面！我沒有你這種女兒！」

 

若我還年幼，怕是會因為這話哭上三天。

 

她也知道，每當她放出狠話，我都會因為害怕被丟掉，而乖乖聽話。

 

可她似乎忘了，我已經成年，開始工作，早就不需要她的照顧了。

 

現在還聽話，隻是因為她是我媽。

 

「那我沒錢交醫藥費，S了就活該，對嗎？」

 

「你的臉面重要還是我的命重要啊？媽，你能告訴我嗎？」

 

她被我問得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眼裡的怒火消退不少，嘴上卻還是沒饒過我。

 

「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應該先斬後奏。」

 

「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5

 

我出院後才知道，我媽的名聲在小區裡一落千丈。

 

張姨是他們廣場舞舞團的小隊長，人緣極好。

 

被張姨那張嘴一說，我媽自覺理虧，根本沒有還口之力。

 

一次從外面回來，她居然開口讓我還錢，還要賠他們點精神損失費。

 

「你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說你媽的！說我是騙人精！說我之前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你把銀行的定期存款取出來，明天就把錢還給你張姨！」

 

我能察覺到我媽的崩潰不是假的。

 

與人為善十幾年，最後在自己女兒身上栽了跟頭，功虧一簣。

 

可她不知道，她這十幾年的名聲，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好。

 

我不止一次聽過小區阿姨們的聊天，言語中對我媽多有輕視。

 

「三單元那個沒男人的，知道吧，天天裝得跟菩薩似的！」

 

「標榜自己是好人呢，你就別笑話她，讓她來幫忙啥的都不收錢呢！」

 

「可別叨叨那傻大姐，以後不給我們辦事了，我孫子給誰帶？」

 

她們在路口肆意發出哄笑，我卻不敢再往前走。

 

我為我媽感到難堪。

 

那些得了我媽好處的人，背地裡卻一點都不尊重她。

 

「你知道她們怎麼說你的嗎？」

 

「說你傻大姐，說你裝 x，就你自己還覺得自己是好人，沾沾自喜呢！」

 

「你為什麼非要在意她們怎麼想呢？」

 

我忍不住還嘴。

 

我媽用力推了我一把，正好推到沒好透的傷處。

 

我倒吸一口氣，疼得龇牙咧嘴。

 

「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你媽是什麼名聲，你出去問問就知道！」

 

「她們一直都尊重我，就因為我人好！」

 

「要不是你，我能被人指指點點嗎？」

 

我有些無力，受夠了她這些天的鬧騰，索性直白地問。

 

「媽，你到底想怎樣？」

 

她卻一副等我這句話許久的模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樣吧，你請張姨和陳錦宇吃個飯，好好跟他們說說，這事就這麼算了。」

 

「算媽求你了，行嗎？」

 

她眼中的懇求不多，仿佛吃準了我會答應。

 

我壓下心裡的不舒服，輕輕點了點頭。

 

6

 

請張姨吃飯的地點是附近的館子，我媽特地打扮過了。

 

張姨帶著陳錦宇進來的時候，對我的態度與當初大相徑庭。

 

「曉琪呀，身體好些沒有？」

 

我應承著客氣話，努力回饋不太自然的熱情。

 

直到陳錦宇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我才發現我媽坐到了我對面。

 

她跟張姨像是沒有起過矛盾一樣，姿態親密如姐妹，小聲說著話。

 

「傷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

 

陳錦宇開口問我。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差不多好了，沒傷到別的地方。」

 

「生孩子沒影響吧？」

 

「啊？」

 

我愕然看他。

 

他卻沒打算理會我的不解，繼續自說自話。

 

「我想過了，以後我準備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好是長子和幼女。」

 

「這樣生二胎的時候不會有壓力，你說是吧？」

 

我忍不住打斷他：「等一下，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不認為我和他的熟悉程度，已經到了能談這種話題的地步。

 

他眼神奇怪地看我，仿佛我是在問什麼傻問題。

 

「當然是在跟你說話，還有，你準備去面試的那個崗，我也準備去，你就別去了吧。」

 

「女人始終都要回家帶孩子的，你面上了也沒用。」

 

他這一連串的輸出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再次打斷他。

 

「你到底在說什麼？」

 

「在聊我們以後的生活啊，你有什麼看法嗎？」

 

服務員恰好來上菜，他止了話語，但看樣子還有不少話等著說。

 

什麼叫我們以後的生活？

 

我望向對面的我媽，她接收到我的眼神，竟然回避了。

 

我覺得不對勁，站起了身。

 

「讓一讓，我要去洗手間。」

 

陳錦宇坐在外側，挪開了雙腿。

 

可就在我路過他的時候，我的屁股被輕輕拍了一下。

 

「真翹啊。」

 

戲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的大腦有短暫的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反手給了他一耳光。

 

「你幹什麼！」

 

張姨第一時間大喊出聲。

 

陳錦宇的臉被我扇歪到一邊，似乎也還沒反應過來。

 

「李美清，你看看你的好女兒！」

 

張姨直呼我媽大名，我媽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扭頭衝我怒喝。

 

「霍曉琪，你像什麼樣子！怎麼能打人呢！」

 

「他剛剛摸我屁股了！」

 

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想過這頓飯可能會吃得不太愉快，但根本沒預料過這種事的發生。

 

張姨的回應卻讓我更驚愕。

 

「摸你怎麼了！你遲早是我們老陳家人，你這麼大反應幹什麼！」

 

陳錦宇的話讓我莫名其妙，可張姨的話中意思我還聽不懂，那我就是傻子了。

 

「什麼意思？」

 

我抬眼看我媽，直截了當地問出口。

 

我媽還在幫著張姨說話，卻略過了我的問題。

 

「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嗎！怎麼還較真起來了！」

 

「我問你張姨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媽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不止我一個人察覺到不對。

 

桌上這四個人裡一定存在信息差。

 

陳錦宇摸著被扇的那半張臉，臉上笑容不再，直直盯著我。

 

「霍曉琪，你媽可是說了，我給你那二十萬，是我娶你的彩禮。」

 

「你錢都收了，還裝什麼貞潔烈女？」

 

8

 

我目光裡的不可置信太過強烈，張姨一看就懂了，指著我媽鼻子就罵。

 

「好哇，李美清，合著你跟你這女兒沒商量好呢啊？」

 

「無端端地給我兒子一巴掌，你這事怎麼也得給我個交代！」

 

我媽被張姨一說，急了。

 

「是曉琪不懂事！我跟她說道說道。」

 

隨即把我拉到房間外的走廊，苦口婆心地勸我。

 

「媽不是貪那錢，媽是覺得女大當嫁，想給你找個好人家。」

 

我冷笑：「好人家？好人家會給我撞斷兩根肋骨？」

 

「除了這個，錦宇有什麼不好？大家一塊在一個小區，知根知底的。」

 

「我跟你張姨關系也好，你嫁過去不會有婆媳矛盾的。」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我隻覺得可笑。

 

在這之前，我想的還是幫她挽回在人群裡的名聲，想她開心一點。

 

可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賣了，還覺得是理所當然地「為我好」。

 

我斬釘截鐵。

 

「我不可能嫁，陳錦宇摸我這個事，也沒完。」

 

「你這孩子怎麼聽不進去話呢？我都說了，那隻是開個小玩笑！」

 

「況且錦宇早就把你當自己媳婦了，摸兩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