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將 800 元裝進信封，放在他家門口的信箱裡。

從此，我再也不欠他什麼了。

 

考試結束，我從火車站剛出來，就看見周野靠在一輛黑色的轎車旁等我。

 

見我出來，他激動地衝我招手，快要把兩條胳膊晃飛。

 

坐在他的車上，我神色不安地看著他：

 

「你不是無證駕駛吧？」

 

周野揚了揚眉，瞪我一眼：

 

「說什麼呢，小爺我可是起早貪黑練了三個月，剛拿到的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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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抓緊了安全帶，咽了口唾沫：

 

「上路吧。」

 

周野一腳油門將車送了出去。

 

「坐穩嘍！」

 

一路上走錯了四次路，佔錯了三次道，急剎車了無數次。

 

我終於活著看到了我的出租屋。

 

強忍著暈車的惡心感，我強烈建議周野：

 

「答應我，主動去把你的駕照吊銷了。」

 

周野撓著頭，滿臉困惑：

 

「不應該啊，難道我真的沒有開車的天賦？」

 

我剛想調侃他，卻一抬頭看到了站在樓下的人。

 

顧延手裡捏著一個信封，呆呆地望著我和周野說笑。

 

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落寞。

 

14

 

周野臉上的笑容也斂去了。

 

他努力挺起胸膛，似乎是要讓自己顯得更魁梧一些。

 

顧延慢慢走到我面前，拿起手裡的信封問道：

 

「小暖，這是什麼意思？」

 

我側身看了周野一眼，讓他進出租屋等我。

 

周野瞪著眼睛噘著嘴，警告地看了一眼顧延。

 

然後極不情願地提著我的行李箱上了樓。

 

我看著信封，不急不緩地回道：

 

「還你錢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有什麼問題嗎？」

 

顧延的語氣變得著急了，臉色也開始微微泛紅。

 

「我不需要你還我錢，你拿回去。」

 

說著，他就把信封往我手裡塞。

 

我不接，信封落在了地上。

 

顧延嘆了口氣，蹲下把信封撿起，看著我妥協道：

 

「小暖，我冷落了你一段時間，是我不對，但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刺激我。」

 

我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說，我是在刺激他？

 

他怎麼會得出這種結論？

 

「你也別再利用周野氣我了，你現在的行為已經越界了，你們怎麼能出去過夜？

 

「我再不管你，你就要墮落了。」

 

我都快氣笑了。

 

我從來不知道，顧延竟然有這麼嚴重的妄想症。

 

我去參加自主招生考試的事，隻有幾位老師和周野知道。

 

所以，他看著我和周野一起從車上下來，還提著行李箱。

 

就在心裡默認，我們倆出去過夜了。

 

真是心裡齷齪的人，看什麼都髒。

 

我嗤笑一聲：「你憑什麼管我？憑你可憐我嗎？

 

「同情心無處安放，你可以去可憐流浪狗，不必可憐我。

 

「因為我不覺得自己可憐。」

 

這句話說出來，顧延的臉色瞬間白了。

 

他張了張嘴，良久才問出一句：

 

「那天，你都聽見了？」

 

我彎起唇角：「是啊，所以請你遵守對宋雨桐的承諾——

 

「離我遠一點。」

 

顧延的臉色白了又青，嘴唇顫抖著解釋：

 

「小暖，那些話我不是真心的，我隻是敷衍她的。

 

「我爸讓我跟她保持好關系，她家能幫鋪路，我也是被迫無奈，我沒想跟她糾纏的。」

 

聽了這些話，我真的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無奈，你是無恥。

 

「無恥他媽給無恥開門，無恥到家了。」

 

說完，我徑直走向了樓道。

 

走到二樓時，透過樓道的矮牆向外看去。

 

隻見顧延依舊站在原地。

 

料峭的春風吹得他更顯落寞。

 

15

 

剛走進出租屋裡，周野就神採奕奕地湊了上來。

 

「幹嘛，有屁就放。」

 

周野突然間把我舉起轉了個圈。

 

「向暖，你真是……真是太帥了！」

 

我拍著他的胳膊，讓他趕緊把我放下。

 

他把我轉了好幾圈，才把我扔到床上。

 

然後撸起袖子，打開冰箱門。

 

「為了表達對你的崇敬之情，小爺我決定給你……」

 

看著我空蕩蕩的冰箱，他把後半句改成了：

 

「帶你下館子。」

 

周野知道我過得不容易，但可能是第一次知道我這麼不容易。

 

這個破舊的冰箱，還是我從廢品收購站收來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心疼。

 

我別過頭去，不去看他。

 

現在，我回應不了任何感情。

 

我也不覺得。

 

我們之間該有超出友誼之外的感情。

 

16

 

自主招生考試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因為我拿過很多寫作的獎項。

 

江大結合我的履歷，給了我保送名額以及獎學金。

 

田老師將這個結果告訴我的時候。

 

我又一次，在她面前，流下了眼淚。

 

謝謝你，田老師。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也謝謝我自己。

 

抓住了這個改變人生的機會。

 

17

 

高中最後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

 

隻有我，好像時間突然慢了下來。

 

開始探索更多課外的知識。

 

在田老師的同意下，我甚至可以不用參加每月一次的月考。

 

這簡直太快樂了。

 

我有更多的時間去寫作，去賺稿費。

 

可偏偏在這時，宋雨桐在女廁所裡堵住了我。

 

她穿著專門收過腰線的校服，雙手抱胸，怒氣衝衝地看著我：

 

「你到底跟阿延說了什麼，他現在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月考都退步了 100 名。」

 

自從不參加月考後，我除了周野的排名，其他人的成績都沒關心過。

 

沒想到始終保持在年級前十的顧延，退步了 100 名。

 

我冷冷地回道：「跟我有什麼關系？」

 

宋雨桐瞪著眼，將我逼到衛生間角落。

 

「你有沒有點自知之明，能不能不要再纏著阿延，自從你S了爹媽之後，你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懂嗎？

 

「阿延就是太善良了，他可憐你，就跟可憐流浪狗一樣。

 

「而我，是要和他一起去南大的，我媽都替我們安排好了，我們大學畢業就一起出國，我不許你阻擋他的前程！

 

「聽說你月考連文科前 100 名都沒進，你怎麼有臉纏著阿延。」

 

「你高中畢業後就得去打工吧，畢竟你也沒錢上大學，你是不是想賴上阿延啊，真不要臉。」

 

我靜靜地看著她說完，笑著說：

 

「我知道你是個直腸子，但你也沒必要用嘴拉屎吧？

 

「挺哕的，走的時候記得用馬桶搋子刷刷嘴。」

 

宋雨桐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鼻孔一張一合地出著氣。

 

我雲淡風輕地撞開她的肩膀，走出了衛生間。

 

我可沒空在這兒給妄想症患者治病。

 

18

 

終於，到了高考前兩天，學校放假了。

 

我用稿費給周野買了個巴掌大的小蛋糕。

 

預祝他考個好成績，考進江美，跟我做鄰居。

 

我倆正蹲在馬路牙子上，呲個大牙吃蛋糕時。

 

顧延幽幽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周野咽了口蛋糕，低聲咒罵一句：

 

「媽的，怎麼陰魂不散的。」

 

然後他轉過頭來跟我對視，那眼神仿佛在說——

 

你看你惹得桃花債，煩銀不煩銀。

 

他很不樂意地端著那個圓圓的小蛋糕，蹲到了離我遠一點的馬路牙子上。

 

眼神依舊陰戳戳地盯著我們。

 

顧延的手裡提著一個禮袋，他顫巍巍地遞給我：

 

「禮物，祝你考試順利。」

 

我沒有接那個禮袋，一動不動地站在他面前，眼神已經極度不耐煩。

 

顧延連忙將禮袋收回去，然後看著我的眼睛說：

 

「小暖，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我撇了撇嘴，冷笑了一下：

 

「人怎麼能這麼貪心，既要又要，顧延，你不覺得你很虛偽嗎？」

 

顧延怔怔地看著我，眼圈開始泛紅。

 

我卻絲毫不會心軟，更不會嘴軟：

 

「你既想要青梅竹馬的感情，又想要和宋雨桐在一起的好處，天下好事都讓你一個人佔盡了，你想當皇上啊？

 

「可惜，大清早亡了，醒醒吧。」

 

顧延已經快碎了，站在那搖搖欲墜。

 

「小暖，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想有個更好的未來，這樣可以更好地照顧你。」

 

什麼叫冠冕堂皇。

 

課本裡的這個詞我第一次真切地理解。

 

我低頭笑了：「這麼說，那我還該謝謝你了？謝謝你的大無畏的自我犧牲？」

 

「不是，小暖，我隻是希望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懶得再跟他廢話，衝著周野招招手，讓他過來。

 

周野看見我的召喚，腿上像裝了彈簧一樣跳了過來。

 

「你先問問他，同不同意給你機會。」

 

周野都不問問什麼事，直接一聲大叫：

 

「不同意，滾吧你。」

 

然後使出全身牛勁，拽著我走了二裡地。

 

真想給他套個犁，可惜我沒有地。

 

19

 

畢業典禮那天，學校掛出了幾條慶祝學子的紅色橫幅。

 

其中，就有我保送江大的那條。

 

一時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最震驚的，莫過於宋雨桐和顧延。

 

宋雨桐眼神空洞地看著登臺演講的我，拼命搖頭：

 

「這不可能，她怎麼可能保送江大，這不可能。」

 

可惜事實就是這樣。

 

畢業典禮結束後，宋雨桐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聽同桌八卦說，宋雨桐和顧延高考都考砸了。

 

因為高考前夜，他們兩家出了個震驚全市的大瓜。

 

顧延他爸出軌宋雨桐她媽，被顧延他媽抓了個現行。

 

據說, 那兩人在臥室裡翻雲覆雨時, 顧延和宋雨桐正在樓下復習。

 

他們根本不知道樓上在發生什麼。

 

事發後, 顧延他媽直接鬧到了他爸的單位。

 

宋雨桐和顧延也因為過於震驚，在高考中發揮失常。

 

宋雨桐連大學都沒考上。

 

顧延剛過了本科線。

 

他們還以為是兩位家長有意撮合兩人。

 

沒想到, 他們才是人家 play 的一環。

 

後來查出，顧延他爸不僅和宋雨桐她媽有情色關系，還搞情色交易。

 

宋雨桐她媽利用顧延他爸轉移了很多公司財產。

 

這下，他們兩個全被抓進去了。

 

兩家的資產也全都被沒收了。

 

宋雨桐和顧延的出國夢徹底破碎了。

 

20

 

畢業典禮結束後的合影時間。

 

顧延默默地走到了我面前。

 

周圍的同學見狀，很識趣地給我們周邊空出一個圈。

 

顧延看起來有些精神恍惚，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他的聲音有些虛浮：

 

「小暖, 恭喜你, 要去江大了。」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面對他, 我是真的不知該作何表情。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我準備復讀了，我想考江大, 可以嗎？」

 

我一愣。

 

這種問題，問我做什麼？

 

「你隨意，跟我無關。」

 

聽到這句話, 他的眼睛黯淡了許多。

 

他深呼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慢慢說道：

 

「小暖, 你也聽說我家的事了吧？我真的錯得很離譜，果然人生沒有捷徑可走，小暖，我是真心悔過了。

 

「我真的喜歡你。」

 

我真的佩服他的臉皮，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還能厚顏無恥地對我說出這種話。

 

他這是自己過不好了，也想拉我下水。

 

做夢吧他。

 

我眼神怪異地瞟他一眼, 嫌棄地說道：

 

「別來沾邊，離我遠一點。」

 

21

 

出發去江市的那天，是周野送的我。

 

他將我的行李扛上車，拍拍副駕駛：

 

「上車，我現在開車穩得一批。」

 

對於坐他的車, 我還是心有餘悸，但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

 

進站前, 周野突然變得墨跡起來。

 

「你先去, 小爺我一周後就到。

 

「你這一周別把自己搞丟了哦，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路上三餐按時吃, 拉不出屎就多喝水。

 

「到了學校不許跟學長眉來眼去。

 

「……」

 

說著說著, 他突然停住了。

 

想了片刻, 他決定：

 

「我幹脆買個票跟你一起走吧, 行李讓我媽寄給我。」

 

我連忙攔住他：「你冷靜, 我走了, 下周見。」

 

說完，我拉著行李箱準備進站。

 

他突然從身後拉住我。

 

我回過頭去, 他表情一本正經地看著我說道：

 

「向暖, 你得答應我，如果你想談戀愛，我是你的第一候選人。」

 

我看著眼前的男孩眼裡的認真。

 

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能交給未來解決的, 就不要讓現在的自己煩惱。

 

我笑笑回答他：

 

「好，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眼前的男孩，琥珀色的眸子閃閃發亮。

 

一如我們的未來。

 

閃閃發光。

 

（完）